10名全国A级通缉犯中5人来自宾阳
《小康》记者 余弘阳 张玉荣
多部门联合行动，形成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的合力，宾阳县的“摘帽”战役正在深入展开。
4月10日，公安部正式发布A级通缉令，公开通缉10名特大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在逃人员。这是公安部首次大规模地对电信诈骗在逃人员进行公开通缉。
引人注目的是，在这10名A级通缉犯当中，有5人来自广西壮族自治区宾阳县。
这样的“荣誉”让宾阳人很是尴尬。而由此引出的一场大规模战役——摘掉电信网络诈骗重灾区这顶帽子，正在宾阳展开。
大林村：村干部入户宣传收效明显
新桥镇大林村，距离宾阳县城不过5公里。
5月17日，阳光明媚。大林村里的稻田绿油油的，偶尔见到一位中年农妇从田间走过。但田园风光的背后，却是大林村几乎已成“空心村”的事实。“全村青壮年劳力要么外出打工，要么被抓进去了！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大林村委会支书、主任肖绍升说。
这是电信网络诈骗给大林村带来的伤害。
大林村有11个自然村，约1700多户，其中科甲村是宾阳县村屯涉案最为严重的自然村屯之一。在公安部10大A级通缉犯当中，唯一的女性——吴春燕的娘家就在大林村委会所辖的自然村，而仍然在逃的肖日初则是科甲村人。“这很不光彩。”肖绍升说。
在肖绍升看来，大林村成为宾阳县电信网络诈骗高发地，主要原因是村民以前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做鞭炮，后来全县治理整顿，小作坊式的鞭炮厂全部关停，村民没了收入，就外出打工，“出去之后钱没挣到多少，倒是学了一些歪门邪道回来。”
肖绍升所说的歪门邪道，就是QQ诈骗。一台电脑、一根网线，随便找个偏僻的地方，就能“开张”。而如此轻松的“来钱快”方式，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像瘟疫一样在大林村漫延开来。有的父子齐上阵，有的小孩干脆辍学回家，干起了诈骗勾当。
肖绍升告诉《小康》记者，现在村干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扶贫、计生宣传和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其中每个星期有两天时间，专门用来入户排查，做网逃人员家属思想工作，敦促网逃人员自首。
《小康》记者在大林村采访时，正好遇到新桥镇派出所民警前来排查。这一天，他们要和村干部一起到村民陆某家中，希望陆某能够劝说其儿子回来自首。
当民警和村干部找到陆某时，陆某和妻子情绪激动，他们认为儿子只是拿了别人给的400块钱，帮别人取了钱，这没有犯法。这时候，肖绍升和村委会民兵营长杨镇将陆某拉到一边，耐心劝说，最终陆某在入户排查调查表上面签字，并当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让其赶紧回新桥镇，“不管犯没犯法，先到派出所讲清楚。”
这是大林村委会干部最普通的一次入户调查走访。
“最开始的时候村民有相当大的抵触情绪，他们大都认为这样弄钱（QQ诈骗）不算什么大事。后来通过宣传，比如每天通过高音喇叭宣传打击电信网络诈骗，他们才意识到这是违法犯罪，才愿意配合我们。吴春燕能够自首，就是我们村干部头一天到她的娘家做通了家属的思想工作。”肖绍升说。
《小康》记者通过连日来在宾阳县的采访发现，类似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5月16日，宾阳县新桥镇大林村，两位村民在仔细查找网逃人员名单。图/余弘阳
QQ诈骗：宾阳的不光彩名片
不仅仅是新桥镇，在宾阳，宾州、黎塘等镇，都是QQ诈骗的高发地。最猖獗的时候，宾阳县村村都有“Q仔”（当地对从事QQ诈骗犯罪的人一种称呼）。
宾阳，是广西南宁市所辖的一个县，距广西首府南宁市70公里。自古以来，宾阳就是商贾云集之地。宾阳县有广西少有的双子城镇，宾州镇和黎塘镇，两镇相距30公里，是宾阳经济发展的双核心引擎。其中县政府驻地宾州镇为广西四大古镇之一，亦有21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为宾阳县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中心。黎塘镇为广西工业重镇、重要铁路交通枢纽和全国重点镇，是宾阳的交通、工业和物流中心，南广高铁和南柳客专，湘桂线和黎湛线穿境于黎塘镇交汇，并设立高铁宾阳站和普铁黎塘站，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宾阳县城宾州，是广西北部湾经济区规划的北部湾地区最大县城，黎塘镇为广西非县城类第一大城镇，到2020年，宾州镇总人口规划40万人，规划面积50平方公里，黎塘镇总人口25万人，规划面积30平方公里。
就是这样一个曾以“百年商埠”闻名于桂中南的县城，在21世纪初沦陷为QQ诈骗之乡。
据宾阳警方介绍，一开始，QQ诈骗是通过木马盗QQ号，然后让QQ好友代为帮忙充电话费；2010年左右，逐渐进化为QQ视频诈骗，基本流程是：加QQ好友，视频聊天并截取视频，然后借口网络不好下线，接着盗取该QQ号，骗QQ上的好友，以视频确认身份，要求打款；2013年，视频诈骗升级为针对留学生家人的诈骗，借口要做手术、缴费等要求父母打款，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元人民币不等。
2014年初开始，一种更为复杂的、专门针对公司财务人员的诈骗开始流行，犯罪嫌疑人先是以个人身份加入一些财务人员QQ群，观察、揣摩群里的各种身份，然后以“会计资格考试大纲文件”为诱饵在群里发送木马病毒，盗取财务人员使用的QQ号，并分析研判出财务人员领导的QQ号，接着再以一模一样的头像、昵称等资料添加财务为好友，在QQ聊天对话框中以领导身份要求财务人员转账到某个账户，不少人一时大意就转了。
由于“Q仔”采取的都是“大撒网”方式，因此小到几百元，大到上百万，来者不拒。短时期之内，竟然造就了一批“先富起来”的年轻人，他们昼伏夜出，开着宝马、保时捷，出入于酒吧、KTV。“前几年县城的娱乐场所，包括好一点的酒店，都是这帮年轻人在消费。他们不是官二代、富二代，钱都是骗来的。”在宾阳县城临浦路，一家小餐馆的老板说。
在宾阳，《小康》记者听到了这样一则传说：上海一位老板，去年被骗了600多万，这位老板一怒之下，亲自来到宾阳，放出话来，悬赏100万抓获骗子。
警方展示查获的伪基站。
行动：高压态势打击力求斩草除根
宾阳的QQ诈骗并不是一天冒出来的。实际上，当地警方近年来一直保持着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的态势。
《小康》记者在宾阳县城看到，每一个银行网点门口，都会摆放醒目的防范打击电信网络诈骗标牌；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张贴的网逃人员头像与名单……部门联动，改变过去警方单打独斗的局面，形成反制“拳头”，成为宾阳县目前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利器。
“从4月下旬到现在，我们每天都会抓到几个电信诈骗的。通过制作、散发扑克牌通缉令，半数以上的网逃人员已经投案自首。”5月17日，宾阳县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站负责人曹韩文向《小康》记者介绍。
工作站成立于3月18日。为了改善宾阳县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犯罪工作的办公条件，促进打击工作的开展，宾阳县委、县政府通过整合人、物、财等多方资源，选址建设成立了宾阳县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站。工作站区划分明，设有办案大厅、讯问室、案件研判分析室等多个工作单元区，南宁市公安局抽调精干警力50余人与自治区公安厅抽调警力组成工作组进驻工作站，通过合署办公，细化分工，充分运用合成作战平台以及相应协同工作机制，联手对宾阳县区域内的电信网络违法犯罪进行重点打击、全力整治。
据统计，今年伊始至5月11日，警方共捣毁电信网络犯罪窝点27个；抓获此类犯罪嫌疑人279名，缴获作案电脑146台以及无线上网设备、银行卡、手机卡等作案工具一批。
网络犯罪，源头在网络，终端在银行，离开这两个环节网络犯罪就会失去生长的土壤。
为了铲除网络犯罪滋生土壤，宾阳县从信用社、邮政储蓄、农行、工行、建行、中行等宾阳网点，以及从广电、移动、联通、电信等网络运营商、公安机关抽调专人，集中办公，相互联动协调解决在打击治理网络诈骗违法犯罪活动中遇到的问题。该县法院、检察院和公安局成立执法协调组，建立网络犯罪案件会商机制，有力提升了打击、审判网络犯罪分子的工作效率。
网络诈骗犯罪，与网络运营管理商管理是否到位有着直接关系。今年以来，广电、移动、联通、电信等网络运营商对宾阳县涉案重点区域网络线路实施措施，加强对网络运营安全的监管，对排查出来的6402条的可疑宽带线路全部实行关停，关停170/171号段可疑虚拟号码124640个。
另外，宾阳县还加强了对漫游无线网卡市场的监管，紧盯流通市场，规范社会营销渠道，严格治理非实名电话卡实施的各种违法犯罪活动，对经营销售无线漫游网卡店铺进行常态化检查。银行在每台柜员机上贴出温馨提示，限额提款，严禁遮挡、伪装面部进入取款，分布在街巷中的ATM取款机采取专人24小时值守。
这样的举动收效明显。有一个数据令人印象深刻。截至今年5月12日，宾阳县作为重点打击治理电信网络犯罪的区域，警方共接到外地公安机关针对此类诈骗案件的协查请求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55%。而此前，当地的花园大酒店曾经相当有名，原因就在于很长时间里，这家酒店7成以上的住客，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民警到宾阳办理QQ诈骗案件的。
此外，宾阳县有关部门多次组织了大型企业招聘会，为当地年轻人就业提供多个机会。而用人单位也体现出了包容的态度，招聘大门同样对曾经从事QQ诈骗犯罪的刑满释放人员打开，力求让他们的聪明才智在创业这块天地有所作为。2月15日，曾经的“Q仔”张某，就在村委会干部的陪同下，走进招聘会，成功找到了一份月薪2000元的工作。
“只要这种联合打击的高压态势保持下去，让老百姓明白QQ诈骗是犯罪，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相信，宾阳县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可以做到斩草除根！”曹韩文说。
5月17日，新桥镇派出所民警和大林村委会干部入户走访排查。图/余弘阳
编辑/韩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