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匠和匠人,更像一缕古风。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忽然来了一个手艺人,种种奇巧、古怪的细作,像一个明朗但有着硬壳的谜语,引发快意。
“补—碗嗬,碗补!”声声吆喝,补碗匠光临。头发花白的老人,挑一副担子,悠悠而来。有几户人家,应声拿出破碗来。老人卸下担子,坐在马扎上,郑重其事戴上眼镜,开始工作。他反复摩挲一只只破碗;然后,箍碗,钻孔,用状如蚂蟥一般的铁袢两头扒住。几只蚂蝗袢,密贴趴在碗上,好似蜈蚣。补好的碗,当场舀水试验,滴水不漏,才收工钱。
我家的亲戚中,四姑父、四姑父家的表哥,都是木匠。每当家里安窗上门,做个箱柜啥的,四姑父就上门了。许多木工工具、车子担子,跟着他一股脑儿来了。玩具一样的墨斗,带轮齿的锯子,长着两个耳朵的刨子,会旋转的钻子,像图画里板斧一般的斧子,足可以装备一个木工车间。
四姑父对着一堆木头,凝眉审视一番,然后,郑重动手。我常看到他骑在板凳上,用力推他的刨子,嚓嚓嚓,一卷一卷刨花层层落下。他又拿了尺子和墨线盒,在木板上画,有时,乜起一只眼,像打枪时瞄准儿。他的脸上,满是凝重,似乎全部的生命热情都铺展在那块板儿上。
那些匠,做起活儿来,都是百分百的专注,脸上甚至呈现一种虔诚的神色;即便周围嘈杂,依然自带了静气和勇气,享受着手底下创造的自由。好的匠人,品质比技艺要重要。因为一流精神被唤醒,才可能达到一流技术。
历史上,那些玉匠,会穷一生之力,打磨一块宝玉;琴师,为制作一架琴,废寝忘食。干将莫邪,为铸剑,性命可以舍弃。他们在打磨器物的同时,也在淬砺着心性,所以,作品和人格,超越了时间,达到一种极致。
“如今,我们大多信奉的是经济收入决定生活品质,奢侈成了享受的代名词。殊不知,我们忽略了享受的安静本性,那种像匠人守一颗高冷、自省的心,无声地专注于手里的“活儿”,把它做到极致的享受。
动车,能被一记闪电击穿;最漂亮的校舍,震塌后竟没用钢筋。我想,那些工作里,都缺少了一种叫匠心的东西。
匠心,一种无可比拟的东西,它是我们立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