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塔城,长在塔城,塔城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深深印在我的心中。
起初,我在新疆石油管理局工作,继而从事文物考古,最后辞职,转向职业摄影。西北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塔城地区文物所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被摄影记者的“长枪短炮”所震撼、吸引,觉得冥冥中一直追寻的心爱之物终于出现,便省吃俭用,买了一部美能达相机,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摄影生涯。自从踏上这条路后,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呼唤,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埋首案头公务。我是一个不甘于平静生活的人。1997年,不顾家人、同事的阻挠,我毅然辞去公职,踏上了职业摄影这条不归之路。命运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改变,安逸和舒坦一去不复返,艰辛和艰难开始伴随左右。想当初,那种穷困潦倒的处境,那种孤独无助的情状,让我开始回避城市的世俗,不经意间孤身寻找无人区,深入大漠戈壁,登攀高山雪峰,寄托自己无奈的归宿。我曾三上帕米尔高原,四入罗布泊,无数次登上天山雪峰,用心灵与自然对话,将一串串足迹留在大漠深处……
(二)
摄影不仅是一件苦活,有时甚至是一件要命的活。
这次遇险,差点把小河墓地变成了自己的墓地。
(三)
二十多年来,浪迹天涯,用步幅和车轮丈量着脚下这片热土,虽然历尽艰险,但几十万公里的行程,换来数万幅的照片,我心足矣。每当夜深人静,独自翻阅拍摄日记,选择胶片放在观片器下慢慢欣赏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我常常暗问自己,这些年是怎样走过这些艰辛历程的?是什么东西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也许是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吧,也许是对家乡的眷恋和感恩吧———是她们给了我前进的动力和克服一切艰难险阻的勇气。
我最珍爱的是那些拍摄塔城大地的照片,这片大地没有遭到现代文明的冲击,至今保持着原生状态,呈现着未被人为破坏的自然美。这种状态,在今天看来,已是一种近于奢侈的幸运。我能为拥有这种幸运而感到无比幸福,此为其一。其二,塔城地区是北草原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东西方文化、中原农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在这里交汇、融合。千百年来,这里形成了文化的丰富性和多元化。在这里,人文与自然和谐共存,呈现出内涵深厚的大美之境。我时常被这些美感动,一种发自内心的驱动迫使我用镜头把她记录下来,进而让影像中的她去感动更多的人。
我一直坚信约翰?缪尔的那句名言:“进入宇宙的畅途得经过旷野。”他的话在今天听来愈加显得有分量。在现代文明的掘进中,旷野日渐挤压、消失,我们进入宇宙的通道越来越狭窄。经常有一种危机感、紧迫感,让我无法安心待在城市,一年365天,超过一半时间在野外、在路上。我的心与自然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岁月的推移,情感愈加“脆弱”起来。我曾为风雪中觅食的小鸟唏嘘感叹,那娇弱的身躯竟敢与暴风雪抗衡;我曾为卡斯特地貌、侏罗纪地貌、雅丹地貌迎风长啸,时光如流水,自然神工,雕琢出如此的雄阔图景;我曾为草原明月浮想联翩,举杯共饮,与古人一起纵马驰骋;我曾为雪山群峰伫立膜拜,面对如此神山,除震撼之外,顿感自己如此渺小……
也许有人会问,有那么玄吗?摄影无非是机械地重复,外加一些经验和技巧。如果说摄影有这么简单,它绝不会成为一门艺术。它绝不是技术卖弄,它所体现的是镜头之后摄影者的精神追求和人生境界。我经常给同行讲,摄影是长时的等待,瞬间的曝光。摄影家不是在不停地拍,他更多的是在路上、在等待。守候,等待,是对拍摄阵地的坚守,也是摄影艺术的最高境界。我曾为拍摄阿尔金山,在戈壁大漠搭帐篷住了十天,就是为了等待那最为恰当的一束光;为拍白杨河的雾凇胡杨,在林边雪地上住了一周,就是为了等待朝阳升起的一刹那。等待,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需要自然光线的恩赐,更需要对心中影像的感知和理解。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如果说摄影家形成了自己拍摄题材的视角和风格,那么书就是丰富其知识、提高视觉定位的关键,更是感受自然神奇、震撼心灵的砝码。几十年来,我购书逾万册,正是踩着这些书做的阶梯,我一步步地向高处攀去。
有很多人无数次问我,放弃仕途去搞无利可图的摄影,值吗?“值!”二十年来,我一向这样回答。鲁迅先生说:“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在人类300万年的漫长历史中,一个人的一生,无疑是流星一现。况且,人类在不断发展,其历史在不断拉长。放在这个定位,我觉得,作为一个人,如果不枉此生,就必须给后人留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名车、洋房,可能尊显一时奢华,但终会被岁月冲荡得无影无踪。我想,我用心灵感受拍摄的感光胶片,在岁月浸泡下的显影,将会凝固时间,让美成为一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