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十月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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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 学 礼

左双桃在公共租界南京路的一个商场门口的海报墙上,给张五常留了紧急见面的暗语。

两个人在一家饭馆的包厢里见面。

左双桃把自己化装成了一个中年妇女,弄得张五常差点没认出她来。

左双桃请张五常目测一下自己,像不像个职业特务。张五常内心很是不满,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因为,她目前处于“休眠期”,不应该向他发出见面信号。

左双桃还在“嘿嘿”地笑。

张五常说:“记住了,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你都是一个聪明、漂亮、讨男人喜欢的女孩子。只有这一点,才能让你既能完成任务,又能保全自己!”

然而,左双桃求见,却有十万火急的事。左双桃问:“近卫首相是不是在谋求与蒋委员长谈判?”张五常默认了。左双桃说:“日本驻沪宪兵司令部正在追杀参与谈判的双方代表。”

左双桃还说,她是无意当中得到这个消息的。

张五常说:“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我们也截获了日本外务省的密电码,日本的两个和谈代表已经到了上海,可是人却不见了。戴老板已经派人去寻找他们的下落。这两个人万万不能落到日本宪兵司令部或者上海驻屯军手里。”左双桃说:“日本人真想和我们谈吗?”张五常说:“‘野马’说,南京方面的意思是,从目前来看,谈总比不谈要好。”

这是左双桃第一次听说“野马”的存在。

张五常要求左双桃,有关和谈代表的情报,可以随时通报。除此之外,她就不要再动了。

左双桃还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情报站会不会有自己的同志?张五常的回答是:有没有他也不知道,因为每一条线都是单线联系;还有,她就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

吴家平分析,姜兆武是来上海谈判的,这样机密的事,越诡秘越好,他们肯定会找一处封闭的、隐蔽的处所。如果他们想不引起外面的注意,不会叫外卖,也不会每顿饭都出来吃,他们肯定会自己开伙。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姜兆武会不会再请一个四川厨子呢?

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吴家平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试一试。

吴家平把日本总领事馆官舍、两个日本人藏身的那家医院,以及寒露家附近的四川和湖南风味的饭馆都摸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个四川大厨昨天刚刚被人雇走。吴家平还问出了四川大厨常去采购原料的几个地方。

与此同时,二把刀带人已经把寒露所承租的房子监控起来。赵安接到报告:房子里有两个人,他们好像还在等着什么人。

赵安命令:不要打草惊蛇,等双方的人都到齐了再进行抓捕。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罗冠群说:“家平,你和左双桃的事,我已经跟她谈了。她好像没什么意见,剩下的就看你了。”吴家平红着脸,说:“她都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高放笑得差点喷了饭。左双桃恼怒地说:“吴家平,听你这口气,还是我上赶着呗?你以为你是谁呀!”马艳秋说:“吴大科长,你要是再装大尾巴狼的话,那到了嘴边的肥肉,可就成了别人的下酒菜儿了啊!”

吃完了饭,吴家平把左双桃叫到院子里说话。吴家平说:“你胡说什么呀!”左双桃说:“怎么了?”吴家平指着身后的楼房,说:“你自己也知道,住在这栋楼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在这里,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给别人留下把柄;在这里,别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个陷阱,是个圈套。”左双桃莞尔一笑,说:“如果我说的是真话呢?”吴家平愕然,说:“这怎么可能?我们说好的,是在演戏!”左双桃笑着说:“可是我已经入戏了。我是真心喜欢你,并且,我发现你也不讨厌我。”吴家平说:“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左双桃有点生气了。吴家平琢磨了一下,说:“我现在担心,这件事再发展下去,没法儿收场。”左双桃说:“那还不简单?情书已经找到了,他们也把我洗白了,我们以后用不着再演戏了。更重要的是,现在我呢,有小帅哥追;你呢,也有一个老相好的。我们找个机会宣布一下我们已经正式分手了,就可以了!”吴家平赌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反正你在高放那儿早都放出风去了,早都说我们快吹灯拔蜡了!”左双桃也赌气说:“你没搞错吧,吴家平,那可是你让我那么说的啊!”

左双桃委屈地掉下了眼泪。

吴家平赶紧单方面停火。因为,钱秀才假装拍苍蝇,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子来了。

吴家平很体贴地为左双桃擦拭眼泪。左双桃顺势把脸贴在吴家平的肩头。

吴家平来了一句:“不容易啊!”

钱秀才说:“那是啊,不容易啊。驾驭一个女人比驾驭一个总务科外加一个营销科可难多了!”

三个人都笑了。

晚上下班时,吴家平手捧一枝玫瑰花,去会计室跟左双桃道了歉。左双桃一直阴着的脸,这才转晴了。她强烈地要求他,请她去大世界餐厅吃西餐。

两个人互相挎着,出了商行。而此时,吴家平早就把约卢芳芳看电影的事忘在脑后了。

左双桃发现吴家平的手像女孩子的,就非要给他看手相。顺便也就问了他的生日。她掐指一算,自己竟然比他大,说什么让他管自己叫姐姐。

其实,左双桃内心的渴望是:吴家平也应该主动问问她的生日。可是吴家平这种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认为那有点矫情。

吴家平还嘟囔了一句:“我这是犯什么了,这辈子碰到的女人都是大姐!”

左双桃捏着吴家平的鼻子,要把一杯啤酒都灌到他腔子里去。吴家平只好求姐姐饶了自己,并且表示,以后事事都唯姐姐马首是瞻。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饭,卢芳芳见吴家平还没到,就多打了一份。

吴家平来了,卢芳芳端着饭迎上前去,却没想到,吴家平奔左双桃去了。原来,左双桃早把饭给他打好了。

马艳秋说:“嫩点就是好啊。能有两个老母鸡似的姐姐惦着、护着和玩着。”

看样子,左双桃在电话里让吴家平管自己叫姐姐的事,早就传到马艳秋的耳朵里去了。

吴家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大方方地说:“诸位,我忘了告诉大家了,左双桃比我大。是我自愿的,管她叫姐姐!”

卢芳芳一气之下,差点摔了饭碗。

卢芳芳主动去找了赵安。卢芳芳说:“左双桃是不是真的洗白了?”赵安说:“住在这栋楼里的人,谁也不能说自己永远洗白了。有的时候,洗白也是暂时的;有的时候,洗白是策略性的。怎么,你发现了她什么?”

本来,卢芳芳是要举报那把钥匙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卢芳芳说:“我会抓到这个骚狐狸的小尾巴的!”

吴家平终于跟上了那个四川大厨。

四川大厨进了法租界贝勒路附近的一个院子里。院子不大,里面有一座三层小洋楼,高高的铁栅栏合围成了一道院墙。吴家平若无其事地围着院墙走了一圈,发现,要想进去,只能走正门,因为一楼的窗子都加了护栏。

吴家平在小洋楼对面的民居里,租了一间房子,马上住了进去。

二把刀已经把寒露所承租的房子监视两天了,仍不见有人进去。赵安感觉情况有些蹊跷,马上到了现场,指挥抓捕。

冲进去一看,又是那一对兄弟。这一次还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

仔细一问,两个人在街上闲逛时,被一个人拦住,答应每天给他们100块钱,让他们到一栋房子里,老老实实待上四天,钱先付一半,完成任务后,再付另一半。

原来,姜兆武玩了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这儿支了一个摊儿,迷惑敌人,自己另找地方藏起来了。

赵安骂了一句:“大年三十逛雍和宫,撞上鬼了!”

那对兄弟中的哥哥哀求道:“大爷,钱我们不要了,这次你让我们打多少大嘴巴子都行!”

赵安哪还有闲工夫看他们打嘴巴子。抬手就是两枪。那对兄弟先后毙命。

赵安失去了耐心,派人直接冲到寒露家。把她绑在床上,嘴里还塞了块毛巾。搜查的结果是,在她的衣兜里,发现了那张纸条。

小洋楼三层的窗户终于打开了。还有人在窗前舒展腰身,向外探看。看样子心情不错。吴家平知道,谈判已接近尾声了。

吴家平扮作卖菜的,拎着鸡鸭鱼肉,跟着四川厨子,进到小洋楼里。果然,厨房里仅有的两个人很是忙碌,正在为晚宴做准备。

吴家平以尿急为由,去了趟一楼的厕所。他把窗子的插销从里面打开。又仔细查看了外面护栏的安装情况。

赵安弄不清楚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就去低三下四地问高放。高放看了一眼,说:“应该是个电话号码。”

问清楚寒露的背景,高放提供了3组数字。

赵安火速赶往电话局。电话局的人下班了。没有当官的发话,值班人员拒绝给赵安查询任何信息。像电话局这种单位,军统的人早就渗透了,赵安再嚣张,也不敢随便造次。找了熟人,疏通了关系,拿到了“22183”这个号码的房子信息时,已是夜里10点了。

小洋楼的客厅里,姜兆武和高桥一郎等人正在推杯换盏,庆贺和谈告一段落。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分别回去复命。而此时,吴家平也已经由一楼厕所的窗子潜进楼里,摸到三楼。

吴家平用针线包里的针,打开姜兆武的公文包,把文件拍了下来。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吴家平赶紧藏到衣柜里面。

姜兆武和高桥一郎都感到很蹊跷。因为这个电话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对外联络时,才偶尔用一用。

姜兆武突然想到了寒露。马上跑上楼来接电话。电话里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叫了半天“寒露”,还是“呜呜呜”的声音。

姜兆武知道寒露出事了。

原来,被捆绑在床上的寒露用脚趾头拨通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姜兆武和高桥一郎慌忙中收拾了现场,准备撤离。可是,赵安已经带人包围了小洋楼

姜兆武和高桥一郎的两个护卫虽然有枪,但抵挡不住赵安的人的攻击。不到10分钟,赵安的人就攻入楼内,将姜兆武和高桥一郎等人一举抓获。

被抓获的人,都关在一楼的一个房间。赵安带二把刀上了三楼,清理现场。

就要离开时,赵安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赵安说:“派人出来把你那儿四周打扫一遍。我们25分钟以后到达。”

之后,扯断了电话线,还随手把电话机拿起来,扔到了沙发底下。

藏在衣柜里面的吴家平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

等到赵安等人离去,吴家平才悄悄溜出小洋楼。刚出了院子,却发现有一辆汽车开来。吴家平赶紧藏在大树后面。从汽车里面钻出来的却是任大可

看样子,任大可一直在跟踪赵安。那么,他是哪路神仙?是自己的同志,军统的人,还是独来独往的反日志士?吴家平不得而知。

任大可进了小洋楼。他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被扯断了的电话线,还在沙发底下找到了电话机。他连夜去了电话局

吴家平则不敢耽搁,连夜把微缩胶卷放进了公共租界北西藏路与蒙古路交界处的那个秘密邮筒里。

之后,稍微一拐,吴家平又去了寒露家。寒露早已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蜷缩着睡着了。吴家平叫醒了寒露,给她松了绑。

吴家平劝寒露明天赶紧搬家。寒露说:“我住在公共租界里,还随时被人跟踪、被人绑架,你说我搬到哪儿去能安全?这年月,中国人即使不死,也是苟活。反正苟活,在狗窝也好、在狼窝也罢,都一样了!”

吴家平无言以对。

吴家平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了寒露,让她有事打电话。以救姜兆武为由,他还从她手上拿到了姜兆武给她的电话号码。

吴家平已经出了门,又被寒露叫住。寒露说:“家平,你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给日本人办事?!”吴家平说:“刚才你不说到了苟活吗?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我这就是典型的苟活!”

一句话,让寒露的心里凉了半截。对吴家平那点美好印象,瞬间化作乌有。

吴家平说:“对不起了,让你失望了。其实,说老实话,有的时候,我对自己也很失望!”

吴家平孤独而忧伤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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