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 / 文
由美国《时代》杂志的南希·吉布斯和迈克尔·达菲合著的《总统俱乐部》,正是揭示了卸任总统们与白宫主人之间隐秘的权力关系。进而言之,战后的历任总统们形成了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秘密“俱乐部”,即便选举战争非常激烈,这些总统们往往也能相逢一笑泯恩仇。白宫的新主人需要前任们的智慧和经验,但是权力却未必能够分享,卸任总统们也只有跟白宫搞好关系,才可以介入决策过程,扮演幕后智囊的角色。
隐秘的权力关系意味着它无法形成一种制度,因为它不能在阳光之下,就难免波动无常,“总统俱乐部”并非一个实体机构,而是美国总统制度一种非常态的组成部分。
孤独总统需要有个伴
二战之后,美国总统成为世界权力的中心,权力与责任是联系在一起的,权力越大,就要承担越多的责任。对于这一点,杜鲁门总统最有体会,他以副总统之位直接“升迁”为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病逝让杜鲁门不得不成为白宫的主人,但他完全没有为当总统做好准备。
在接任总统之后的第一时间,杜鲁门开始求助前任总统赫伯特·胡佛,在过去的十几年中,胡佛一直承受着大危机的重责,因为他的对手罗斯福一口气当了四届总统,胡佛就变成了罗斯福的对立面。这位优秀的公关管理专家,一直没有从罗斯福的阴影中走出来,直到杜鲁门上任之后,胡佛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杜鲁门的政治经验尚浅,而美国总统这个位子却是那么重要,面临的每个问题几乎都是棘手的,总统每天都需要做决断,而每次决定都会影响成千上万人的生活与生死。
美国领导的反法西斯同盟取得了胜利,但是欧洲却成了一片废墟,数百万人濒临饥荒,如何拯救欧洲就变成了杜鲁门必须面对的任务。而美国国民在战争之后也需要提高生活水平,毕竟在战争期间节衣缩食,现在需要过好日子了。杜鲁门所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他内心深处是孤独的,独自一人步行到教堂并坐在了最后一排,周围没有人认出这就是美国总统,当看着人们离开教堂的身影时,杜鲁门感到了莫名的孤独。
他在日记中写道:“当家人离开时,我总是感到很孤独,没有人再关心我戴什么领带,理什么发型,穿什么鞋和衣服。”胡佛在一战之后曾经在欧洲组织了大规模的赈灾,这一次,胡佛成为杜鲁门的代理人,冲在了拯救欧洲的第一线,胡佛访问了欧洲和拉美,成为杜鲁门在海外的情报员和国内公共关系管理人。
对于杜鲁门的“器重”,胡佛激动不已,其实他一直在等待着,但是罗斯福执政的时间太久了。而杜鲁门给了胡佛新生,赋予了他新的政治使命,在胡佛的帮助下,杜鲁门改革了战后美国的权力架构,设立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中情局等,组建了更加适应冷战需求的政府体系。杜鲁门能够成为一位伟大的总统,可以说胡佛功不可没。杜鲁门与胡佛之间密切的合作,不但共同应对了美国战后所面临的重大挑战,也形成了一种总统与前任之间良性互动的范例,开启了战后“总统俱乐部”的大幕。
总统之间的恩怨与底线
虽然总统们形成了一个隐形的“俱乐部”,他们也有共同的体验和经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就非常和谐,在很多时候,这个俱乐部的成员都在掐架。
1972年尼克松赢得第二个任期的胜利之后,他身后已经没有前任总统了,因为他们都去世了。“总统俱乐部”也就名存实亡,而克林顿当总统的时候,总统俱乐部则成员众多。能够成为白宫主人的那些人都不是一般人,都具有非常强烈的权力欲望。因此,总统俱乐部所发挥的作用依赖于总统们之间的关系。
杜鲁门和胡佛的关系好,和艾森豪威尔的关系就非常波折。在杜鲁门当总统的时候,艾森豪威尔是一位出色的将军。杜鲁门希望艾森豪威尔能够参与政治,竞选总统,当然,杜鲁门希望他当民主党的总统。后来,艾森豪威尔的确参加了竞选,不过他却是共和党的候选人。出于选举政治的需要,艾森豪威尔不断攻击民主党及其杜鲁门,但杜鲁门并不以为意,他了解选举的游戏。
真正让杜鲁门恼火的是,艾森豪威尔屈从于国内极右的麦卡锡主义,没有为乔治·马歇尔辩护,最终导致两个人分道扬镳。直到1960年大选之后,两个人还没有完全和解,在肯尼迪这位民主党总统赢得大选之后,杜鲁门鼓动胡佛成立总统俱乐部,他还对外宣称,艾森豪威尔不是俱乐部成员。
两任总统之间很难相处好,因为选举政治就必须制造出一个对立面、一个攻击对象,尤其是面对重大决策失误的时候,就需要将责任推给前任。越南战争不仅撕裂了美国社会,还有总统俱乐部,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尼克松总统身上。
1968年的大选,约翰逊已经宣布不再参选,但是他并没有帮助本党候选人汉弗莱,而是与尼克松勾勾搭搭。尼克松承诺上台之后将延续约翰逊的强硬政策,彼时越南战争到了一个关节点,汉弗莱则批评约翰逊的轰炸政策,呼吁进行和平谈判。就在投票前夕,一项和平协议正在达成,尼克松担心协议一旦达成,他可能失败,于是通过陈纳德的遗孀陈香梅转告南越的阮文绍拒绝参加和谈,结果这个协议就泡汤了。
尼克松如愿当选,而他的行为却被约翰逊知悉,但为了避免国内政局震荡,约翰逊选择了沉默,但这也成为尼克松留在约翰逊手中的小辫子。后来,五角大楼文件泄露,越南战争的真相被暴露出来,尼克松及其政府就将责任推到约翰逊头上,越南战争变成了“肯尼迪-约翰逊战争”,尼克松希望约翰逊出面来承担,但是约翰逊选择了沉默,尼克松也没有办法,因为自己还有把柄在约翰逊手中。两个人从跨党的隐秘盟友,变成了对手,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堪比“纸牌屋”。
尼克松虽然因“水门事件”被迫下台,但他并不甘于沉寂,里根上台之后,他又扮演了艾森豪威尔在约翰逊政府时期的角色,不断向里根“递折子”,直到两人在对苏联政策上难以合作,尼克松拒绝支持里根的对苏缓和政策。而里根与福特之间的关系更是值得玩味,1980年大选,里根成为共和党候选人,但福特不甘于失败,福特的幕僚们更是异想天开,要搞出一个“双总统制”,福特不但是副总统,还要管理参谋长联席会议、国家安全委员会等核心权力部门。最终,里根提名老布什当副总统。
虽然这些大佬们的关系反复无常,但是这个俱乐部能够维持下去的底线就是爱国主义、捍卫美国总统制度。他们彼此可以互相攻讦,甚至谩骂,但是共同维护着总统的权威。布什父子同是俱乐部成员,虽然老布什未必能够同意儿子的决断,但是在公共场合也不会以“老子”的身份发表意见。每当美国遇到重大挑战和危机的时候,前任总统们几乎无条件地支持现任总统,这种支持已经超越了个人恩怨。
除此之外,美国的公共舆论也是总统们“团结”的无形压力,能在白宫做主人的这些人,都希望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因此,即便彼此有很多怨恨,也会在公共场合表现得大度,时间久了,这种意识就变成了仪式,维护了其他总统,也就维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