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十月长篇小说

三十四

作者:肖 勤

东门长安知道徐月来了,从徐月炸煤窑开始,东门长安就知道徐月放的每一炮都是冲他来的,真如几十万人,只有他知道徐月的炮眼里塞着玉石俱毁的狠和绝地逢生的盼。

他不理他。

这世上有一种人,唯一能打败他的方式就是蔑视他。

几本书摆在桌子上,是一个长相和做派都很有小生相的年轻人送来的,眉眼里有多年前围着白围巾穿过真如中学的那个青年的样子,跟谁学谁,倒是一点没错。

他不急着翻。

宁可食无肉、居无竹,不可手无书,几十年,他这习惯已经被向阳光硬生生扳折了——一如他的工资和人生,均被勇猛的向阳光倒腾得皮枯肉瘦。

关于向阳光,真如人都觉得东门长安娶错了人,否则不会摊上这么破败不堪的后半生,徐月也觉得很遗憾,他不明白东门长安那么一个脑子清明的人,怎么会在婚事上做出如此极端的、错误的抉择。

只有东门长安知道,能促成自己在破席子上立地成佛的,正是向阳光,如果不是向阳光把他的人生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话,他也不会如此无所顾忌地坚持保护一个人。

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不会担心有所失去。

将军依然盔甲梦,令旗却已易他人,东门长安不到五十岁就已经胡子拉碴,一脸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颓废。

这中间徐解放屡次出现过,像神一样,天宽地阔地劝东门长安——格离婚嘛、格走人嘛,格调到市里去嘛,还教高中毕业班,而今迈步从头越。

东门长安的脸跟真如的天气一样,灰,暗,黄昏前的情态。

别,这辈子我就跟你们耗上了,娶向阳光是因为徐明月,既然开了头,我就得死在这条道上,想我走?回头你们继续祸害他?

你脑壳装的是屎?徐明月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害他做什么?

你不害他?我问你,一九九四年,你煤矿里招来的一个矿工,为什么莫名其妙死在矿井里?

扯鸡巴淡,啥子矿工?啥子莫名其妙死在矿井里。

他姓徐,他叫徐太阳。东门长安说。

徐解放顿时面若死灰。好半天,说,我矿上哪年不死几个人,我记不得什么太阳不太阳了。

你要遭报应的。东门长安说。

哼,你这个人,说你是救世主,你怎么就不能早着点?是,死了个徐太阳,死前你干什么去了?你是去堵过瓦斯还是加过矿桩?强盗走了你砍墙壁,强盗在时你躲哪里去了?好笑。徐解放又调换到无赖模式。

东门长安无语。是的,他的力量太微小,他坚守的东西其实早就没了,徐明月的哥哥,唯一惦记着失踪弟弟的人,跑到县里找弟弟的人,欢天喜地被徐解放安排到矿上当班组长,三个月后死在矿井里,肉都臭了,人才发现最偏僻的井道里居然死了一个人。

再说了,记得住他也不知道录取通知书被拿走的事,他一直当他是没考上。你说我害他,我害他我还会和冯校长一起帮他进派出所当警察?我盼着他拿着枪来抓我哪?

那是他没醒泛过来,哪天他突然醒泛过来,你头一个弄死他——你挖煤挖久了,心都黑透了。

徐解放说,法治社会杀人偿命,我没那么傻,我求你了,菩萨、佛祖、大爷、先人,你走吧,你看你都混成什么样子了,是人看了都心痛。

我不走。东门长安四平八稳地说,我都整个人掉粪坑里了,我还走个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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