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终于要亲自提审吴家平了。
罗冠群给吴家平吃的是“烟”,而赵安则给吴家平吃的是“酒”。
审讯室里有一个盛满水的大瓮,赵安让人在里面加了几桶酒。还美其名曰:勾兑一下。吴家平的头一次次被人按进大瓮,闷一会儿,再一次次地薅出来。
吴家平每一次都被呛得半死。
这实在是有点恶毒了。更恶毒的是,赵安还请左双桃和罗冠群前来参观。
左双桃被眼前的场景折磨得抱头痛哭。二把刀悄悄地把赵安叫到边上。
二把刀说:“看样子,这两个人的婚约不是假的。我们以前的怀疑可能错了。”
赵安说:“事到如今,他俩的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得让姓吴的承认他就是‘梅花四’。”
罗冠群试探着问:“兄弟,要不咱招了吧?”
赵安说:“四川大厨已经招供。女演员寒露不日也将归案。你再死扛,没有任何意义。跟我配合,将来我会让你死个痛快;不然,把你交到日本人那儿,你将生不如死!”
吴家平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认识……什么寒露……那是你……捏造的;至于四川大厨……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让他开口的……”
吴家平半张着嘴,看了左双桃一眼……
吴家平的头,又被按进大瓮。这一次,闷的时间更长。再薅出来时,他跟死人一样,没了声息。突然,猛地大咳起来。
最后,终于吐出了几大摊黑血……
罗冠群怕出人命,坚持着,把吴家平送到医院去。而离情报站最近的医院就是那个法国人所开的了。
尽管特务阿黑、阿白一直在诊室盯着,但吴家平还是给主治医生刘风琴的手里塞了一个纸条……
刘风琴拿到的情报与吴家平最初跟她讲的南辕北辙:鸦片运往的竟是南边的国统区。她去了圣母大教堂,见了老康。把对吴家平的看法和怀疑统统道了出来。
老康一直没说话。最后,他表示:吴家平冒着生命危险,送出了这样的情报,也许他有自己的信念——那就是,在他看来,不管是国统区还是共占区,在那里生活着的都是我们的同胞——他不想再看到我们的同胞遭受到苦难了!
老康决定,把这一情况立刻向上级如实反映,由上级来定夺到底该怎么办。
最后的情况是:上级从大局出发,把这一情报通过特殊渠道,及时送达了还在东南沿海活动的国军手上……
后来,吴家平还因此受到了上级的嘉奖。但是嘉奖的信息却被刘风琴给“贪污”了。直到她临死之前,才向他道出了实情。当然,这是后话了……
吴家平从医院回来了。罗冠群到羁押室来看他。吴家平做了最后一次安排:他要罗冠群去找山下武夫,告之,自己对鸦片外运的行动不放心,担心赵安坏事,希望在最终的实施阶段,换人主持这一行动。
罗冠群低声叫道:“你想干什么?如果行动万一出现纰漏,山下武夫这只老狐狸会怀疑到我的。”吴家平说:“不会的,相反,他会认为你有先见之明。你向山下武夫推荐任大可,就说他是福建人,对东南沿海敌人活跃区的情况较熟悉,建议让他参与这次行动。当然了,山下武夫是不会答应的,因为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日后,如果行动真的出现了纰漏,山下武夫不但不会怀疑你,反而后悔没有听从你的建议。”罗冠群说:“我认为多此一举。”
然而,罗冠群权衡再三,还是听从了吴家平的安排。
每次进入宪兵司令部,罗冠群都有点怕。这次尤甚。刚看见门口的卫兵,腿就软了,浑身上下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罗冠群向卫兵走去。卫兵向他伸出手,他掏出工作证递过去。卫兵看了工作证,又让他交出武器。他哆哆嗦嗦掏出小手枪。
罗冠群被卫兵领进山下武夫的办公室时,山下武夫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他指着一把椅子,示意罗冠群坐下。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罗冠群。
山下武夫问:“罗桑,有什么事吗?”
罗冠群吞吞吐吐地却不知从何说起。
山下武夫说:“没关系的。只要是对大日本帝国有利的事,你尽管说。我不会怪罪你的。”
罗冠群说明了来意:鸦片外运的行动,他早有耳闻。但事关重大,他也不好多问。他现在听到了一些传闻,心里有一些担忧。
山下武夫很感兴趣地站起来,走到罗冠群对面坐下,说:“你有什么担忧的?”罗冠群说:“我不得不指出,赵队长虽然办事勤快,但他喜欢大权独揽,一意孤行,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关键时刻老误事。前几次的行动,都出现了问题,都是沉痛的教训。”
山下武夫点了点头,问:“你有什么建议?”罗冠群说:“我建议,让机要科科长任大可领导这次行动。他是福建人,对东南沿海敌人活跃区的情况较熟悉。这样,把握性更大一点。”山下武夫想了一下,说:“这次就算了。不过,你的担心有道理,我会慎重对待的。”罗冠群说:“谢谢您的信任。”山下武夫说:“那个吴桑交代了吗?”罗冠群说:“还没有。”山下武夫说:“你觉得他是内奸吗?”罗冠群说:“有这个嫌疑。但证据还没有坐实。我和赵队长正在努力。”山下武夫说:“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们能有机会永远效忠大日本帝国。”罗冠群说:“我当年在军统工作,因为搞了点钱,遭到戴笠追杀,跑到上海,投靠了皇军,被国府当作叛国者通缉。我的后路早被堵死了,只剩下效忠皇军一条路了!”山下武夫说:“那就好!”
罗冠群一走,山下武夫就打电话给赵安,询问鸦片外运是否走漏了消息。赵安铁嘴钢牙地说:“山下武夫阁下,具体的行动方案,只有我和河川俊少尉知晓,不可能走漏风声。我敢拿脑袋担保!”
赵安的自以为是,为自己留下了大祸害。
罗冠群回到情报站,径直去了赵安办公室。如果没有变化的话,今晚是赵安行动的日子。罗冠群得确认从马艳秋那里得到的情报是否准确。
特务阿黑、阿白站在赵安门口。他们想阻拦罗冠群。罗冠群白了他们一眼,敲门进去,却发现河川俊和赵安在密谋着什么。
河川俊示一摆手,意罗冠群出去等着。罗冠群很尴尬地退出。
罗冠群站在门口,进退维谷。特务阿黑、阿白显然没有把罗冠群放在眼里,一口一个“赵站长赵站长”地叫着。好像赵安才是这个楼的老板。
罗冠群内心受到的羞辱,可想而知。
回到办公室,却又发现了钱秀才从门缝儿塞进来的信和报。其中,有一封信,又是那个神秘的指令。
指令上说:
在捉内奸这件事上,你和赵安结成了同盟,这很好,你们的结盟马上就要见到成效了。看样子,我对赵安的判断,有失偏颇的地方。他有能力,狠毒,但他把持好的话,也能成大事。记住了,你以后,要多靠他;站里,也要多靠他……
罗冠群铁青着脸,把信看了三四遍……
罗冠群想跟赵安聊聊,再一次去了赵安办公室。
显然,赵安心情挺好,两个人聊得很热闹,甚至谈到了人生。罗冠群说:“每天提心吊胆地在日本人手下活命,没意思,我都有告老还乡的想法了,可惜,没攒够养老钱。”赵安说:“我不信。你当了这么多年官,没划拉个十万八万的?”罗冠群说:“你要给我十万,我立马把站长的座位让给你,我立马搬到香港去!”赵安说:“弄个十万八万的还不好说?等我忙完这两天,咱们好好聊聊!”
吴家平的身陷囹圄,让左双桃感觉到天都快塌下来了。她喝了点酒,在自己家里坐不住,就出来溜达。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吴家平妈妈和大姐所租住的那个三层楼的民居。
见吴家平妈妈和大姐住的房子有人影晃动,左双桃就心血来潮地翻墙而进,来到她们的窗前。
妈妈正在为这两天不见吴家平而担忧。而大姐还在怀疑吴家平是在给日本人办事。为此,两个人又一次发生了争执……
左双桃又翻墙而出,敲响了她们的屋门。
左双桃首先向吴家平妈妈和大姐介绍了自己和吴家平的关系,然后,就是替他一通开脱,说着说着,竟然抱着妈妈呜呜地哭了起来。
妈妈和大姐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和弟弟的未婚妻,彻底搞蒙了……
当天夜里,罗冠群用一截铁丝捅开赵安办公室的门,悄悄溜进房间。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用铁丝捅开办公桌左面的抽屉,从里边拿出几个档案袋。其中,一个档案袋上写着“吴家平”三个字。匆匆地翻看了一下,是几份关于吴家平的疑点以及对其进行监视过程的文件。另外三个档案袋,一个上面写着“罗冠群”,一个上面写着“左双桃”,最后一个上面写着“任大可”。
罗冠群从吴家平和左双桃的档案袋里,分别拿出了关于疑点的部分文件,连同自己的档案袋揣在怀里;与此同时,从怀里掏出几份材料,再仔细检查一遍。
第一份材料,是上海地区情报交易的价目表。第二份,是商人父子的情况以及几次委派他们到共占区进行药品买卖的过程。第三份,是一张空白的电文纸,但上面有明显的字的痕迹,一看就是有人垫着它写过字:抬头是“红桃A”,落款是“梅花四”;其他内容若隐若现,有“鸦片”的字样。
罗冠群把几份材料放在档案袋下面,锁好了抽屉。之后,他又捅开了右面的。里面放着一部电话机。
罗冠群说:“赵安这个王八蛋,猫儿腻还不少!”
一个铁皮柜子放在墙边。罗冠群鼓捣了半天,总算打开了。里面装满了金条银锭、珠宝首饰。罗冠群眼睛顿时红了,从中抓了两把,放进自己兜里。
罗冠群消灭了各种痕迹,悄悄退出房间……
左双桃买通了看守,见了四川大厨。她把他老婆孩子的照片,扔到他面前。告之,如果还想见到她们,必须按照她说的来做。
四川大厨请求左双桃,千万别伤害自己的老婆孩子!
罗冠群再来见吴家平。吴家平看得出来,罗冠群心里七上八下,遂对其一通宽慰。罗冠群表示,如果这次他真的清除了赵安、渡过了难关,他一定向山下武夫举荐,提拔吴家平当副站长,最次了也得当个行动队队长。
月夜的野外。山路上。三辆卡车上装满货物。每辆车上都有10来名日本兵和特务押运。驾驶室里,还架起了机枪。
三辆卡车后边,跟着两辆黑色轿车。其中一辆坐着河川俊和任大可,另一辆坐着赵安。
任大可这次能出现在押运的队伍中,完全是山下武夫的主意。山下武夫听了罗冠群的汇报,最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过了杭州后不久,有一辆卡车陷在田野的烂泥里,出不来了。得搬下来一部分货物。在卸货的过程中,有一个特务一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箱子。结果,里面全是药品。好在,只有赵安和任大可看见了。
赵安赶紧遮掩。
趁歇息的时候,赵安把那个特务骗到树丛里,一枪干掉。而那个特务正是罗冠群安插在押运队伍中的人。之后,赵安又摆平了任大可。
赵安承认,自己趁机倒点药品,并且答应等到了共占区,药品一出手,立马给任大可两万。他担心任大可不信,甚至还写了个欠条。
自始至终,任大可笑眯眯地,一言未发。
赵安说:“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至少有三大特点——一是,你嘴严,可靠;二是,你厚道,没威胁;三是,你心眼儿好,不整人。对一个男人来说,能得到这样的评价,这辈子也算是到顶了!”
任大可这才接过了欠条。
车过一片丘陵,道路弯曲不平,很难走。河川俊扭头问:“前边快到敌区了吗?”任大可说:“放心吧,离敌占区还有一段距离呢。赵队长说,过了这片树林,前边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任大可话音刚落,“轰轰轰”几声巨响,前边的三辆卡车分别被炸翻。紧接着,传来阵阵呐喊声。
河川俊打开车门下车,惊恐地望着远处冲杀过来的国军士兵。
河川俊说:“这是怎么回事?”
任大可说:“看样子,我们中了国军的埋伏。”
周围不断有国军持枪冲杀过来。押运队伍虽然也抵抗了一下,但因人少枪少,很快处于下风。
国军将押运队伍包围。
任大可为了掩护河川俊撤退,中枪倒地。
一伙日本兵扶着河川俊和任大可过了河……
赵安等一干人则做了俘虏,其中还有几个日本兵。第二天夜里,赵安和3个日本兵趁乱从国军的驻地逃脱。他们换上老百姓的衣服,一路昼宿夜行,赶往上海。赵安知道,此次回去凶多吉少,半路曾想溜掉,但是3个日本兵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