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十月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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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 学 礼

任大可和吴家平带着行动队的队员和一些外围人员,把招商局码头层层包围起来,仔细盘查。按照罗冠群的要求,见到可疑人员、车辆,一律扣押。

可是蹲守了一整天,不见任何风吹草动。任大可和吴家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任大可说:“如果真的是有人坐船离开上海,也应该去客运码头才是啊?可是,为什么偏偏让我们在招商局码头布控?”吴家平说:“只能有一种解释。招商局码头确实需要戒严,但不是共党的人要逃;而是有货物要装船,并且极有可能是军用物资。”

任大可说:“这就是说,日本人还是不相信我们呗!”

吴家平说:“在日本人眼里,我们就是支那的猪,日本的狗,你还指望他们相信你?做梦!”

吴家平跟任大可请假回一趟站里。因为他得把钥匙送给左双桃。不然,她进不了家门。

在码头附近的菜市场,吴家平碰见了大马勺在采购蔬菜水果,看样子数量还很大。吴家平觉得奇怪,就停车询问。大马勺一通支支吾吾。

吴家平说:“明白了,你现在和罗老板都深得日本人信任。你已经不满足仅仅当一个营销科科长了,你想把我的总务科科长也攥到手里,不然,你不会对采购吃吃喝喝的东西感兴趣的。”

大马勺慌了,赶紧辩解。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罗冠群让他来采购的。吴家平拿过清单一看,除了蔬菜水果,还有粮油鱼肉之类,只不过“鱼虾”一栏后来被划掉了。

从数量上来看,足够百十来人吃10来天的。

左双桃去中央银行办事,接待她的人换了。她仔细一看,竟然是穿着银行工作服的张五常。他告之:他们得到可靠情报,有5艘装满军火的日军轮船这两天要进入上海港暂时停靠,她必须搞到这批轮船的船型编号和目的地。同时,还通报了马三被捕并且他知道有一个叫“红桃五”的军统特工潜伏在情报站的消息。他告诫她,她后脑勺上一定要多长一只眼睛了。

左双桃哈哈笑着说:“你让我长三只眼睛,那我不成妖精了吗?”

张五常请左双桃别动不动就弄出那么大动静来。

鉴于最近的紧张形势,张五常还在情报站附近的一个叫醉仙楼的三层楼的酒楼里“埋”了一个交通员。但他要求左双桃,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启用这条线。因为线头儿越多,麻烦就越多,危险也就越多。

吴家平回到站里,一进楼,就在走廊里碰上了高放。他随便问了一句。高放告之,今晚加班。再去财务室找左双桃。她声称也要加班。

左双桃经常加班。吴家平因此没有多想,留下钥匙就走了。

一到码头,任大可就告诉吴家平:他已得到线报,确有5艘运送日军重要物资的轮船,这一两天要进港。

任大可还说:“日军有专门的军用码头,干吗非用招商局码头?”

吴家平说:“也许他们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任大可说:“这么说,日军最近要有大动作?”

吴家平说:“那他们运送的肯定是军火了。”

现在是战争期间,军火比命值钱。所以,日本人才如此谨小慎微,如此草木皆兵。

吴家平心里在想:如果这5艘轮船装载的真是军火,如果这些军火都被运往前线,不知又有多少中国士兵丧命。

吴家平准备做点什么。他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无关痛痒。因为那些年轻的士兵跟他一样,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吴家平打定主意:如果真如自己所料,他一定要弄清楚船型编号、停泊位置,然后,通知上级,想办法炸掉这些轮船。

然而,仅仅不到两天的时间,吴家平能做到吗?只有上帝知道了。

吴家平想到了一个进一步进行试探的办法:他找了一部电话,给罗冠群打过去,说是拦截了法国人的两辆卡车,上面装的全是烟花爆竹;他们非要进港装船,怎么办?

罗冠群说:“一定要跟法国人好好说说,易燃易爆物品这两天绝对不能进港!”

听到罗冠群的心急火燎的口气,吴家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时候,吴家平突然想到了大马勺给他看的那个清单。他心里终于明白了:那些东西都是为日军轮船采购的。如此说来,这些日军轮船在上海只是暂时停靠,还要走的;如此说来,要想炸掉这些日军轮船,在以后的行程里,还有机会。

可是,招商局码头是上海最大的民用码头,每天进出港的大小船只多如牛毛。要想搞到这5艘日军轮船的船型和编号,谈何容易?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一定要盯住了大马勺,因为他有可能上船送货。

日军轮船若想跟陆上联系,只有一条渠道,那就是发送电报。现在,我们知道,高放为什么要加班了,左双桃为什么也要跟着加班了。

因为左双桃已经盯上高放了。

就在左双桃琢磨着今天晚上怎么才能接近高放时,高放却打来电话,邀请左双桃去他办公室玩。

左双桃半推半就地说:“你们电讯室可是禁地,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

高放说:“你一个人待着有啥意思?我这会儿没事,你过来吧。我还要给你讲个故事呢。”

高放给左双桃讲的是温水煮青蛙的故事。说的是:一只青蛙放进温水里,水温不断提高,青蛙不断适应,直到最后被活活烫死。

最后,高放说:“吴太太,你可千万别做那只青蛙啊。”

左双桃呵呵笑着说:“我不会烫死的,因为吴家平早就给我讲过这个故事了。”

高放只好干笑了几声。

左双桃说:“你们男人可真有意思。心眼儿都那么小。”

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一个女报务员,她手里拿着一张电文纸。见左双桃也在,不胜其烦地瞅了她一眼。

高放接过电文纸,也看了一眼左双桃,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电文,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拿开了手。

左双桃说:“得,我走了,省得你们跟做贼似的。”

高放尴尬地说:“也好。这样避嫌。对大家都好。”

左双桃路过高放背后,突然停住了,盯着他的脑袋仔细观看。高放回头问:“怎么了,我脑袋有问题?”左双桃说:“有一点点小问题。完了,我跟你说。”

左双桃妩媚一笑,走了。

女报务员随后关门离去。

夜里,招商局码头灯火通明。

通往码头的入口处,被几道路障死死拦住。任大可、吴家平率十几个便衣持枪检查进入车辆。

一辆卡车径直向路障撞过来。吴家平见状拔出手枪,向车轮连开三枪。

车轮被打瘪。卡车斜着停靠在路边。

吴家平下令把司机揪出驾驶室

高放已经译完电文,并且给罗冠群打了电话,电话里没有多说,只是报了几组数字。也没说数字是干什么用的。一看便知,两个人事先约好了。

高放把译完的电文锁进抽屉。之后,给左双桃打电话,请她过来。

两分钟之后,左双桃就笑眯眯地到了。

高放迫不及待地问:“我脑袋到底怎么了?”左双桃说:“你脑袋上有几根白头发。”高放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才多大呀,怎么可能有白头发?”左双桃说:“要不,我给你拔下来?”高放脸红了。左双桃说:“你要不多想,我就给你拔下来。”高放羞涩地低下头,说:“跟你在一起,我从来都不多想…”

左双桃走近高放,轻轻地抱起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去拔白头发。她的体香,熏得他晕晕乎乎的。

还真有那么几根放在了高放的手里。

其实,那是左双桃事先准备好的。那是她从她屁股底下的羊皮坐垫上拔下来的羊毛

就在高放唏嘘之时,左双桃突然弯下腰,惊叫一声,说:“哎呀,疼死我了!”高放站起来,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吴太太?”左双桃说:“我肚子痛,哎呀!”

高放急得团团转。左双桃双手捂肚子,瘫坐在一把椅子上,闭上双眼。

高放说:“吴太太,没事吧?”左双桃咬牙着说:“老毛病,每个月都疼。我办公室里有药,你快去给我拿来。”左双桃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高放。

高放跑了出去。左双桃猛然站起来,快速走到门口,听着他离去。她回到桌子前,从兜里掏出一截铁丝,去捅抽屉上的锁。

锁开了。突然,走廊传来跑步声。左双桃双手捂肚子,趴在桌子上。

高放破门而入。

高放说:“吴太太,钥匙不对,门打不开。”

左双桃掏了一下手包,又拿出一把钥匙。

左双桃说:“对不起,我拿错了。是这把。”

高放接过钥匙的同时,警惕地看着抽屉。左双桃一声喊叫,说:“疼死我了,你快去呀!”

高放快速冲出门外。

左双桃打开抽屉,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纸笔,把电文上的几组数字快速记了下来,收好。然后,从容地销毁一切痕迹

两辆卡车出现在通往码头的入口处。大马勺坐在前面一辆的驾驶室里。

持枪便衣上前检查。大马勺掏出的是:宪兵队开具的当日的出入证。

两辆卡车顺利通过。

吴家平趁人不注意,一转身钻进自己的车里,准备尾随大马勺的卡车进去。就在这时,罗冠群的车到了。

罗冠群虚张声势地下了车。罗冠群大声喊:“家平,你准备开车去哪儿?”吴家平只好说:“外面有点冷,我到车里暖和暖和。”

吴家平只能坐失良机,眼巴巴地看着两辆卡车消失在灰暗的灯光下

第二天一上班,罗冠群从钱秀才那儿得知,昨天晚上左双桃也加班了。他内心异常紧张。首先去了左双桃办公室,问她昨天晚上为什么加班?左双桃的答复是:大马勺说过要来取钱,她是等他的,但没等上。

之后,罗冠群又去了高放办公室。再三追问:昨天晚上的译电文是否只有他一个人接触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罗冠群命令高放,当着自己的面,把译电文烧了。

左双桃虽然拿到了关于日军轮船的情报,但她不敢造次,不敢轻易往外传递。因为她知道,日军轮船还未出发,罗冠群一定会派人死死盯住自己的。

手里攥着重要的军事情报却送不出去,简直是急煞人。吴家平已经明显感觉出来左双桃这一两天有点心神不定了。她老是有意无意地打听行动队的事。有一天,在家里,他发现她偷听他打电话。这愈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为了掩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左双桃找一切借口和吴家平腻歪在一块。罗冠群甚至不得不提醒他们:这是单位,不是自己家热炕头儿,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啊。

马艳秋和卢芳芳向左双桃报料:前两天,吴家平又跟一个女人在公园里约会呢。

左双桃听了,立马跳起来了,叫道:“他给我写过保证书,跟我结婚以后,保证不再跟别的女人狗扯羊皮。如果让我抓了现行,找到证据,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干就干。

左双桃起身就去了吴家平办公室。结果,在他衬衣的领子上发现了一个暧昧的唇痕,在他的毛衣上发现了几根漂亮的长发。

左双桃断言:长发绝对不是自己的。

于是,马艳秋和卢芳芳就撺掇左双桃,把它们拿到行动队的化验室去化验。左双桃的虎劲儿又上来了。她还真拿去了。

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了:唇痕是卢芳芳的,而长发则是马艳秋的。

左双桃追得马艳秋和卢芳芳满楼道乱窜。

几个水火不容的女人,又哭又闹地搞到了一块儿。着实让商行的男人们有些费解。

罗冠群美滋滋地解释道:“这就是典型的政通人和啊!”

借着政通人和的东风,卢芳芳连续两次约吴家平陪她出去玩儿。他不敢违命,乖乖地听招呼

就这么过去了两天,左双桃终于坐不住了。她心里清楚:必须得采取行动了!

左双桃以去银行为借口,出了商行。走了不到10分钟,她发现竟有两拨人跟踪自己。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去了银行。办完事,又乖乖地回到商行。

而吴家平在街上也同样被跟踪。有一个小叫花子,朝他要钱,他把兜里的零钱都给了小叫花子。当他拐过街角时,发现有一个人把小叫花子拖走了

当天夜里,待到吴家平睡熟之后,左双桃悄悄起身,摸黑来到卫生间,穿好衣服,藏好纸条,准备出门。

门后却立着一个黑影儿。吓得左双桃一激灵。

黑影儿说话了。竟然是吴家平。

吴家平说:“你去哪儿?”左双桃说:“我出去转转。”吴家平说:“后半夜的,你出去转转?你还不如说你梦游呢。”左双桃说:“好狗不挡道,你闪开。”吴家平说:“你出去找死啊?”左双桃说:“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两三个来回的推搡,吴家平就下了左双桃藏在后腰上的枪。

吴家平拽着左双桃来到卧室的窗子后面,借着月光,向外窥探。在巷子口,有一辆汽车悄悄地停在夜色中。

再来到厨房的窗子后面。同样,有一辆汽车悄悄地停在夜色中。

吴家平说:“你现在出去,立马就得被拿下。懂吗?”

左双桃不说话了。

吴家平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讲,说不定我能帮上你。”

左双桃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婚啊?”

左双桃说:“我…”

吴家平说:“没错,如今这个世道,到处都充满了黑暗和杀机,到处都充满了欺骗和陷阱。可是,你只要活着,总有你可以信赖的人;不然,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左双桃终于道出了实情:“有一个重要情报,我必须马上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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