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川俊交给吴家平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往山东境内的共占区运送鸦片,以挽回上次三卡车鸦片被国军炸毁的损失;运输路线出发前通知。
吴家平与刘风琴在一家饭馆见面。告知了他所领受的任务,并希望上级尽快通知新四军或游击队,半路截获这批鸦片。可是她的直觉是:这是日本人在考验吴家平,为了他的个人安全,这次任务他应该圆满完成才是。他请她上报组织,再做决定。
刘风琴的推测一点没错。吴家平虽然被委以重任了——担任了行动队队长兼总务科科长,但那是河川俊坚持的结果。山下武夫对吴家平的怀疑才刚刚开始。他没有对河川俊说出他的怀疑。此次任务,正是在山下武夫的授意下,河川俊设的一个局。但在河川俊看来,这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考验。
刘风琴和吴家平约定,如果组织的决定和她的意见一致,他们就不见面了,她会给他打一个电话的。因为少见面或者不见面,对他是最大的保护。
吴家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刘风琴的真诚和善意。
吴家平笑嘻嘻地说:“你原来也知道心疼人。这样挺好,这样才有女人味。”
刘风琴说:“你严肃点。我们这是在谈工作。”
但刘风琴的口气没有以前那么凌厉了。
两个人还破天荒地聊了一会儿天。不知怎么的,吴家平一直觉得刘风琴的名字有点土,不符合她的身份、气质和教养,建议她改一下。他甚至提供了好几个,供她参考:风华、风云、风气、风流……
吴家平坚持认为,“刘风流”最好,有趣味、有气质。
刘风琴没好气地说:“‘风流’这么好的名字,我可享用不了,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两个人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一天以后,刘风琴就以一个公司职员的名义给吴家平打来电话,告之,那批货他们店不要了。他则告之:以后营销方面的业务,请他们直接跟大马勺科长联系,因为他现在负责营销科了。
有了这个电话,吴家平就明白了,组织上决定放弃对这次鸦片外运的破坏。
吴家平的内心又一次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痛苦当中:作为一名中共潜伏在敌特机关的人,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尽可能地多搞到一些情报,进而使一些人免受伤害;可是同时,为了自己的个人安危,他又不得不亲手去伤害另外一些人……
吴家平在整理东西时,发现了寒露的电影海报。他这才猛然想起答应寒露的事。这段时间太过忙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吴家平内心很是自责。
通过妈妈,吴家平把10多个烈士遗孤送到了圣母大教堂开办的慈善机构喜乐育婴堂。他又换了家医院,为那两名负伤的国军官兵重新做了手术。他还打算利用这次鸦片外运的机会,把另外四名国军官兵带出上海。可是,那位副团长死活不走,因为,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士兵,只管自己逃命。吴家平只好把另外四名国军官兵暂时安置在一处民房里。
吴家平在外出执行任务期间,把总务科仓库进出货物的事情暂时交给了钱秀才。钱秀才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吴家平很是满意。于是,就问:“秀才,以后,愿不愿意为我跑跑腿什么的?”钱秀才说:“吴队长,你说的‘跑跑腿’大概就是眼线吧?”吴家平说:“算是吧。”钱秀才说:“那肯定很危险,我一个门卫……”见钱秀才不情愿,吴家平也没再深说……
赵安这个“梅花四”被挖出来的一段时间后,情报站的工作有了相当的起色:先是吴家平圆满地完成了鸦片外运的任务;后是罗冠群带队在沪西阻止了军统别动队的一次针对日本人的袭击活动,而在此次行动中,吴家平依然有上佳表现——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大岛茂一命,从此,两个人良好的买卖关系更是变成了牢靠的生死之交……
这段时间,也是吴家平和左双桃的真正的蜜月期。两个人班上、班下,真正的是如影相随、如星追月,如胶似漆、如骨贴肉。在家里,她就像一个老妈子一样,照顾他;在外面,他像一个护花使者一样,看护她。
左双桃再次重提了两个人扮演恋人时她曾经提出的条件(只不过加了一点限定):上班期间,吴家平每天要给她打三个电话,早中晚各一次;每天要吻她一次,就在食堂吃完早餐后;每三天请她看一次电影,同时送她一枝玫瑰花……
吴家平不假思索地回应,他会继续履行这些美好又美妙的承诺……
每天晚上睡觉时,左双桃都会钻进吴家平的怀里,然后,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吴家平,我们两个现在不是在演戏吧?”
吴家平一边揪扯左双桃的衣服,一边说:“当然是演戏。我们现在演出的是全本的《金瓶梅》啊……”
两个人幸福得可谓一塌糊涂了。
幸福之余,左双桃还让吴家平教她使用枪支、教她擒拿格斗、教她其他的特工手段。他不干,说她胡闹,说她吃饱了撑的。她声称,那就请他的情敌高放去教。他只好乖乖地依了她。
准备。幸福之余,左双桃还想起了婆婆和大姑。正好赶上新年,她要去看看她们。对一个新媳妇儿来说,这不算是过分的要求。吴家平不好拒绝。因为他知道,妈妈和大姐肯定也想见见他们。
在成功地甩掉阿甲的跟踪后,吴家平和左双桃来到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馆。
在一间包房里,妈妈和大姐早就到了。
席间,左双桃言谈举止的矫揉造作,令妈妈很是不满。特别是,她多次给吴家平喂饭,终于把妈妈惹恼了。就在左双桃再一次把筷子举到吴家平嘴边的时候,妈妈的筷子也到了。
吴家平左右为难,最后,只好把两个人的都接收了。
大姐低声骂了一句:“太轻贱了!”
狼狈至极的吴家平只好诚恳地表态:“以后在妈妈面前,绝对不敢再这么轻贱了!”
之后,妈妈竟然当着左双桃的面问起了卢芳芳,因为那天在婚礼上,没有看见她。吴家平慌乱地应付着。
妈妈说:“卢姑娘多好啊。人漂亮,热情,朴实,大方。对你也不错。可惜了啦,人家都是三个孩儿的妈了!”
左双桃拿脚使劲儿去跺吴家平的脚,他咬紧牙忍着……
在回去的路上,吴家平费了半天口舌,才把妈妈认识“卢姑娘”的经过,跟左双桃讲清楚……
最近,罗冠群真是撞上狗屎运了,他竟然端了军统上海站设在闸北的一个潜伏小组。小组的成员除一人之外,其他人全部被当场击毙。罗冠群还得到线报:漏网的那个小组成员叫马三,正在圣母大教堂跟他的上级的上级见面。
罗冠群亲率特务阿黑、阿白等一干人,前去抓捕。
而跟马三在教堂接头的人,正是副站长张五常。这次接头是违规的。但要找出潜伏小组被端的原因,他也只好冒险了。
张五常坐在礼拜堂听众席上的一角,仔细观察前来接头的马三。他觉察出了马三神色的异样。于是,就请人给他递了一张纸条,临时改变了见面地点。
马三拿着那张纸条,穿过了两个走廊,来到了一间忏悔室。
张五常已经躲在帘子后面,等待着马三前来倾诉了。忏悔室有一个后门,虚掩着。张五常哪里知道,教堂执事老康,也尾随他来到了这里……
这是张五常第一次跟马三“见面”。他得确认马三的身份。马三为了证明自己,高谈阔论,还说了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信息……
老康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五常凭借多年的经验,感觉到有些不对头,马上从后门溜进女厕所。最后,在陌生人老康的帮助下,得以逃脱。
而马三,则被罗冠群生擒。
罗冠群把马三带到一个秘密羁押点,让特务阿黑、阿白连夜审讯。
马三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他依然扛着,不开口。
早晨,罗冠群也来到秘密羁押点,亲自监督。他让人把马三押到水瓮前,一次又一次地把马三的头按下去,在里面憋上两分钟,再薅出来。
马三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罗冠群来到马三身边。
罗冠群说:“马三,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马三哀求着说:“老总,我真是良民呀,我就是普通的生意人呀。”罗冠群说:“生意人不好好做买卖,你往教堂跑干什么?”马三说:“当然是去谈生意了。”罗冠群说:“听相声你去京剧院?看来你还是水喝得少,来呀,这次多憋他一会儿!”
果然被憋了七八分钟再薅出来时,马三已经是半死不活。
马三喘着粗气说:“老总,别憋了,再憋就死人了。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只要留我一条命!”
罗冠群让特务阿黑、阿白和打手们都出去。在这个时候,他是不相信任何人的。
马三竟然供出了“红桃五”。还提到了“钉子”一说。
罗冠群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马三再慢慢地说一遍。
马三说:“有一个军统特工,叫‘红桃五’,就潜伏在你们情报站,他就像钉子钉进木头里一样,死死地钉在你们情报站里!”
“梅花四”还没找到,这又跑出一个“红桃五”来。真是大白天遇见鬼了!
罗冠群问:“‘红桃五’还有没有其他名字?比如说,叫‘梅花四’什么的?”马三肯定地说:“‘梅花四’是‘梅花四’,‘红桃五’是‘红桃五’;他们是两个人,一个是共党,一个是军统;我们的人一直在找‘梅花四’,到现在也没找到!”
罗冠群哈哈大笑,笑完了,来了一句:“日本人不灭我罗冠群,天要灭我罗冠群呀!”
罗冠群向山下武夫汇报了此事。“身体”里的“肉刺”拔没拔出来还不好说,现在又多了一颗“钉子”,这对山下武夫来说,实在是一件让人苦恼又烦恼的事情。他希望罗冠群协助他,拨出“钉子”。他对罗冠群的许诺是,不但可以拿到大笔的赏金,全家还可以移居到日本乃至欧洲去!
山下武夫把吴家平的照片给了大岛茂,请他调查一下,此人是不是在日本留过学什么的。这无疑是给大岛茂出了个难题。
罗冠群警告了马三,要想活命,“红桃五”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讲。
马三许诺。
罗冠群回到办公室,打电话把阿乙叫了过来。
罗冠群跟阿乙交代:从即刻起,他全天候24小时监视任大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了;当然了,表面上还得忙这忙那;并且,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走漏了风声,他的家人将随时都会得到“非常必要的照顾”!
罗冠群同样把那个电话号码也给了阿乙,并且同样告知,这个电话号码只用来他俩单线联系,不能告诉任何人。
之后,罗冠群又来到秘密羁押点。他把特务阿黑、阿白叫到卫生间,告之,尽管他们是赵安的人,但他不准备给他们穿小鞋儿,只要他们听招呼。阿黑、阿白表示绝对听招呼。罗冠群当场给阿黑、阿白发了过年补助,鼓励他们好好干;干好了,随时都有奖励,并且是大大的!
阿黑、阿白自是一番感恩戴德。
罗冠群当场给阿黑、阿白布置了任务:一定要把马三看住了,不能出半点差错。
阿黑、阿白领受了任务,屁颠屁颠地去了。
吴家平开车上街,不久,他发现有一辆车在跟踪他,他快速转过两条街,在一条宽阔的街上来了个急转弯,顺利摆脱了跟踪者。
吴家平的车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停下。他下车,转过街角观察跟踪车辆。他惊讶地发现,被他甩掉的那辆车其实不是在跟踪他,而是在跟踪另一辆出租车。
而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却是左双桃。她走向对面的电影院。
一位女士看电影,应该是有人陪着的;现在左双桃孤身一人往电影院里跑,那一定是见人了。吴家平不敢多想,快速走近左双桃,一把拽住她。
吴家平大声说:“我今天不想看电影了,想去听戏!”然后,拉起她就走。
跟踪的人被搞蒙了,还以为吴家平和左双桃是约好了,一块儿出来的,于是放松了警惕。
吴家平告诉左双桃,她被跟踪了。她却不胜其烦地埋怨他多事。因为她就是一普通的小老百姓,人家干吗要跟踪她呀?
吴家平明白:左双桃的内心是恐惧的,因为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吴家平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你今天是和人接头的话,那么,我刚才则救了你和你的接头人!”
就在左双桃百般抵赖的时候,电影院里的张五常悄悄地换了座位,专心地看起电影来……
通过跟踪阿黑,吴家平发现了关押马三的秘密羁押点。
吴家平给了阿黑一笔钱。阿黑就把破获军统潜伏小组和抓到马三的事,全都抖搂出来了。
刘风琴突然约见吴家平。告之,老康前两天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有一个叫“红桃五”的军统特工,就潜伏在他们情报站。上级下令,要他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挖出这个“红桃五”。
吴家平感到十分不解:这个人为什么偏偏叫“红桃五”?这不是跟他较劲儿吗?
刘风琴说:“很显然,他知道有你这个‘梅花四’的存在。如果他潜伏很久了,那就是我们一直没发现他;如果他刚刚打入你们内部,那就是军统和他一定都知道你这个‘梅花四’还活着。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是冲着你来的!”
冷静下来,吴家平把马三的被抓、左双桃的被盯和刘风琴的情报串联起来,得出了一个假设:军统已经知道马三被抓,而马三又知道“红桃五”的存在,而这个“红桃五”极有可能就是左双桃。
这个时候,吴家平想起了“厕所事件”发生后,在医院里,左双桃诈他的事。她当时列举了他做过的好多事情后,于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是军统的人。而他呢,就顺口说,那你见着戴老板时,一定要给我请功了。她则说,没问题呀,我一定会如实向戴老板汇报的。这着实让他吃惊不小。后来,她又说,见着戴老板算什么?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能见着蒋委员长呢?这才让他暂时打消了对她疑虑……
现在看来,左双桃当时的表现完全是一种真实的情绪流露;而他呢,对她的破绽,竟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让她的一句玩笑话,就给遮过去了。
想到这里,吴家平吓得后背直冒凉气。他的肠子都悔青了。但他绝对不能跟刘风琴讲这件事。因为,她当时对左双桃高度怀疑,坚决反对他们结婚。
如果左双桃真的就是“红桃五”的话,刘风琴无论如何都会上报组织的。吴家平不能再让组织对自己产生一丝的不信任了,因为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然而,刘风琴已经觉察出了吴家平内心的不安了。
刘风琴说:“依我看,你今后睡觉都得睁着眼睛了。”
吴家平说:“你什么意思?”
刘风琴说:“我的意思很明确,睡在你身边的那条美女蛇嫌疑最大!”
……
任大可和吴家平接到了罗冠群亲自下达的一个任务:明天带着行动队的人到招商局码头布控,因为得到线报,有一个共党的高级干部要坐船离开上海;他们至少要蹲守48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