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北京纪事

老东西是不能靠复制来存活

作者:文◎ 黄 勇

文◎ 黄 勇


1951年10月12日,人们在首都王府井大街新华书店门前等待购买第一套《毛泽东选集》

前不久,中学班级聚会,同学王立仲说,他曾经居住过的位于北京市儿童医院北面的老楼已经被拆了。我听后很是怅然。

我们上中学时全是按照居住区域划分的,这种招生模式最大的优点就是同学们都住在附近,相距不远。所以,王同学提到的老建筑也在我当年的基本生活圈内。这座老楼近旁的礼士路与社会路十字路口周边,正是我当年经常光顾的区域。

我记得,拆掉的那座楼在十字路口的东北侧,它的底商是我少年时经常光顾的地方,最南边一家是新华书店,然后是粮店,最北一家是照相馆。楼对面路西是月坛公园,公园南边斜对着的楼,在十字路口的西北角,它的底商是一家副食店。副食店对面,十字路口的西南角是一个蔬菜店和废品收购站。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就是前面提到的儿童医院了,它的底商是一家理发店。

新华书店是这些店铺中我去得最频繁的地方。虽然这里的书没有西单、王府井的书店多,但它离家和学校都近,走过去很是方便。我经常没事儿就溜达过去看看。

那时,西单图书大厦还没盖,也没有什么图书城。北京当年最大的书店就是位于王府井大街路东的新华书店;离它不远的路西还有一家最大的外文书店;再往北到灯市西口的十字路口西南角,有一家比较隐秘的内部书店,要查验工作证或凭介绍信才能进去,我是上了大学后才得以入内的。内部书店专门卖各种官制盗版书,那时叫影印本。包括外国的、港台的和1949年前内地出版的老书。

除了王府井,就属西单新华书店了。它的位置特殊,在西单大街的东侧,老西单商场与西单食品商场的连接处。临街的是新华书店,里面是中国书店(专卖旧书的),两家店没有显著的界限,仅由一条行人通道,自然地分隔出来。书店楼上是一家冷饮店;书店背身则是峨眉酒家,一到夏天就把四川凉粉、凉面摆到店外卖;马路对面是做湘菜的曲园酒楼,里面有“霸王别姬”这道名菜;书店整个被食肆包围着。大概旧时住西城的文化人都是比常人喜欢吃吧,或者说那里的文化人中吃货居多。

去王府井、西单的新华书店,一般都是计划后专程去的,而去王同学家楼下的书店,则不必那么费周折。其实,去那里买书的时候并不多,主要还是去看书。开架书店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读者自由选取,无形中也方便了我这样的穷学生免费“蹭读”。那时的售货员很友善,只要您不偷书、不污损书籍,他们一般都不干涉您在那里看书。当时处于“文革”,社会上闹哄哄的,很多半大小子主要是以打架为乐,闲了玩玩“攻城”“撞拐”“骑驴”“骑马打仗”、拍三角、玩弹球等游戏。大概在售货员们的眼里,爱读书的孩子都是好孩子,至少不让大人那么费心,故对我们网开一面了。尽管有了这样的免费待遇,但那时真没有太多有吸引力的读物。我看得比较多的是辞书类,常翻阅辞书并从中发现新奇的轶闻趣事来打发时间。这一小癖好出乎意料地让我因此额外学到了不少学校里没教过的知识。

我至今非常怀念这家小小的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北侧就是粮店,那时买粮都是限量的,根据每人的职业、工种,政府规定了您当月的口粮,然后发给您粮票。只有钱没有粮票是买不到粮的,就像现在买车一样,摇不上号您再有钱也买不上车——当然,黑市交易另当别论。粮店比较热闹的时候是遇到卖好米,或者卖定量外的处理粮食。一般这种好事都不会事先张扬,只有开卖前写在小黑板上告知。有人看到这个消息后,自己抢先买下后立即跑回去向街坊四邻通报。于是大家都奔走相告,齐齐地涌向粮店抢购。传达消息者往往比自己买了还兴奋,尽量地把消息广为传播,并引以为荣。消息一般传得很快,转瞬间,粮店里就长出了蜿蜒的排队长龙。当时,既没有网络,也没有私人电话,但传播速度之快,绝不亚于当今网络新闻的传播速度。人们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高效的?至今令人困惑。这或许是当时的百姓,还是良善之辈居多,人心向善,都希望左邻右舍们也能沾光得到好处吧。如此群体性的质朴善良,您是绝对无法从已经变得“高大上”的眼面前的北京城里随便找到了。


糕点铺

最北边的照相馆我开始时去得不多,主要是照和洗印证件照。后来有了自己的相机,开始没事就出去瞎照,经常要拿到这家照相馆去冲印,直到我为了省钱学会了暗房的活路,才转为自己在家冲印。但仍断不了间或去那里照个集体相和证件照。记得中学的毕业照就在那儿照的,但记不清是初中还是高中的毕业照了。

我出国回来后,一次坐车路过那里,发现粮店已经没了,换成了一家袜子店,但那家照相馆还在。于是,过了不久我就特意跑去洗印了20张证件照。当我重新迈进照相馆时,诧异地发现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和30年前的格局几乎完全一样。恍惚间让我轻易地体验了一次时间的穿越。

现在,这座楼被拆了,少年时的那些记忆也被湮灭在建筑物倒塌时躁起的尘埃里。放眼望去,被拆除的何止这一座建筑?北京城每次拆迁都会或多或少地把我、把我们那代人珍惜的一些东西歼灭。

据说前门大栅栏被改装成了北京老商业街,最近还开通了老式的铛铛车,但我没有兴趣光顾。老东西是不能靠复制来存活的,它内藏的精神、气场和神韵是复制不出来的。装修出来的老街,只能哄哄游客,挣点外快罢了。

我以为,一座城市的生命是与那些能够装载我们记忆的点点滴滴一起延续的。失去了它们,城市即使变得再光鲜靓丽,也无异于一具抽去魂灵的空壳。北京的魂魄是装不进山寨出来的空壳里的,老北京如果有幽灵,也只会狐疑地打量这些山寨货,不肯移步屈尊其中的。

仰天凝望三月难得的晴空,我不禁自问,哪里可以追讨回我少年时记忆的那片蓝天,还有那份不应褪色的纯真!

2015年3月23日于北京草桥村

(编辑·宋国强)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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