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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庄记 54

        还好,进入腊月,上庄没有落一粒雪。老村长说今年怕又是个干冬,明年开春又麻达了。老村长本要到城里去过年,也一时走不了。我说:“你进城吧,这里有我照应。”他说:“那咋行,人家大老板这么有心,我一个村长不在,不是失了礼数?”

        上挡山打电话的人也多了,都是去询问儿女归信的老人。“小年置膝尤钟爱,晚岁含饴当食珍。”这样的天伦之乐需要他们去打听,去求。他们都找老村长借手机,老村长说:“我这手机就是公用电话,全是长途,每年腊月手机费好几百,打了给你三块五块,你说你好意思收。”我让他们用我的打,他们就用老村长的。找我的人也多了,都是为了孩子转学的事。我应承着,说:“只能等下学年开始。”他们千恩万谢的。

        腊月二十三这天,天却阴了。老村长一早就出出进进,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说不会下的。按老村长的意思,腊月二十三这天,我写标语,贴满了上庄村巷的墙壁。虽然学校放假了,学生还是被组织起来。下午一点左右,十六辆由越野和皮卡组成的车队声势浩大地开进了村巷。上庄所有在村的人倾巢而出。车队停下,老功、随行、媒体记者、我们单位的领导十几人一下车,学生列队夹道高喊着“欢迎欢迎感谢感谢”的口号,那破鼓烂镲也派上用场,老黄、老喜敲打着,人们都卖力地鼓着掌。

        老功穿一军大氅,戴着礼帽,很有风度。给老梁、老苟、玉武等七个特困户每户三万,都是做了像汇票一样的大牌匾。老功把大牌匾和银行卡一户一户递过去,记者又拍又录的。老功真是个细心人,不但给老苟买了轮椅,还买了一对拐子,老苟老婆说:“唉,害得您白花钱了,我一个死老婆子,能把死鬼抱起来放到这车上?”玉武娘说:“你不要了给我,把我孙子放到里面,我推上,胳膊疼得实在抱不动了。”老功被触动了,掏了五百块钱,说:“给娃买个推车。”玉武娘跪下就磕头,记者抢拍,我悄声跟孙达说:“这照片就不要发了吧。”孙达说:“当然不会发了,拍了给功总。”领导给了我一个惊喜,带来了三万块,按老村长的意思,给了老梁两万,另一万包了十几个红包一一发了。

        本来安排的老功要走几家特困户访贫问苦,可老天不作美,飘起了雪花。老村长催我们赶紧回转,要是大雪封山,车队就出不去了。老功看看孙达,孙达跟老村长说就近找几家走走,让电视台的记者录几个镜头。老村长就在上庄选了几户,老功又包了几个红包,走过几户,雪飘得很大了。村巷里几个孩子仰面朝天,大张着嘴,抻着舌头,追着舔一瓣儿一瓣儿的雪花。

        老村长紧紧拉着老功的手说:“您真是贵人,给上庄带来了一场雪,上庄过年有三年都没下雪了。”孙达说:“多好的话语,写进报道里就是文眼。”老功高兴起来,说:“小王,车后面的烟和酒都给老村长放下。”小王抱下了几箱子,老村长说:“这、这太沉重了。”孙达说:“这是多么好的细节。”

        这时,老胡双手一拱,说道:

        “老板生得是好英武,

        好似财神爷下凡尘,

        行走压的是千里马,

        军大氅披身赛将军,

        挡山虽然是高入云,

        挡不住老板帮穷人,

        大车小辆者轰隆隆,

        带来了瑞雪兆年丰。”

        老功大为高兴,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老胡,对孙达说:“这词给我记下没?”

        孙达说:“录音机录下了。”

        等我们走出上庄,过了驴崾岘,雪已经覆盖了梁峁沟壕,大地一片苍茫。老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我说:“领导要奖励我?”老王说:“上庄小学打窖你不是以单位名义出了三千块嘛,另外两千是奖励,咱们拿了先进,这是咱们单位今年最高的一项荣誉,老村长把锦旗和感谢信都送到扶贫办去了。”老王把几页纸递给我,说:“这感谢信有收藏价值,毛笔写的,现在谁能写这么好的毛笔字,词语都是古语,老秀才写的,你看一下,我可就收藏了。”我一看知是出自老苟之手。我想这段时间老村长一直待在上庄,那么锦旗和感谢信只能是他在县城住院期间送去的。上了公路,我接到了老村长的电话,问上公路没。我说:“刚上公路。”他说:“那就好,嘱咐路上开慢点。”我问他在哪里打电话,他说:“我在挡山上。”我说:“这么大的雪你爬挡山。”他说:“没啥事,问问就放心了。”我眼里模糊了,说:“你也快走啊,不然雪下厚了,进不了城。”他说:“我不进城过年了,正好落一场雪挡住了,是个借口,这雪多好。”我说:“快回去,小心感冒了。”老村长嘿嘿一笑说:“在上庄,我感冒不了。”

        责任编辑 宗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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