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绿色中国

专家质疑:长沙县靠草能实现“零碳”吗?

作者:文/何叶云 铁铮

文/何叶云 铁铮



2015年11月29日,第21届《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巴黎大会开幕的日子。

大会4号大厅展区里,一群人围着一个展台,正在激烈地辩论着什么。原来是一群专家学者正在对展台展示的“零碳长沙县”的内容提出质疑。

此展台是来自中国长沙的湖南绿心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雷学军等人所办。展示的内容主要是长沙县将通过种植一种速生草本植物“捕捉”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从而实现“零碳”目标。中英文展板上最后一句话赫然写着:长沙县将依靠此方法,打造全球首个“零碳县”。

草本植物能够吸收二氧化碳不假,可是它怎么能永久保存这些碳呢?这样的提法有科学依据吗,还是哗众取宠?

展台周围的这群人是中国最权威的碳汇专家团队。他们开完了中国绿色碳汇边会后路过此展台时,被展板所宣称的内容震惊了!他们停下脚步,开始了在联合国气候大会现场的“碳汇和零碳知识普及和纠错”!

专家学者中间,有国家林业局气候办副主任、中国绿色碳汇基金会秘书长李怒云博士,她作为中国林业碳汇的管理开拓者,早在2004年,就组织实施了全球首个“京都规则“的碳汇交易项目,2015年组织完成了中国首个进入碳市场交易的林业碳汇项目;有著名的低碳专家、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林学院院长约翰•英纳斯教授;有中国著名的竹林碳汇专家、浙江农林大学的周国模校长。还有中国一些省(区)农林部门和高等院校的碳汇专家学者。

李怒云问“速生碳汇草”的发明人,这个项目主要是草本植物,怎么能做到碳汇的净增加呢?雷答到:我们的速生草生长快,一年内可收割三、五次,吸碳率很高。一亩速生草一年能吸收和固化14吨二氧化碳。如此推算,速生草汇碳能力是普通乔木的100倍到150倍。

李怒云直言不讳地指出:你对地上部分每年死亡,待第二年春又从地下部分长出新芽,均可谓是“一岁一枯荣”。虽然草本植物生长时可通过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但随着植株或地上部分的枯死,又会变成碳源排放到大气中。

浙江的农业碳汇专家陈秋夏博士接着说:这种草,长得快,一年割3〜5茬,生长过程一定是需要大量的肥料和水分的。而施肥、浇水本身就产生碳排放。速生草种植在土壤肥厚的地方快速生长,看起来得到大量生物量,但在消耗掉土壤营养成分的同时,造成土壤碳排放;种植在土壤贫瘠、干旱缺水的地方,还能快速生长吗?如果能长,结果也可能会加剧土壤退化。另外,可交易的碳汇必须是净增量,你(的草)造成这么多碳排放,哪来的碳汇可以交易啊!

中国治沙学会理事长安丰杰问:你们要开发速生碳汇草种植基地、建设标准碳产品加工储存仓库,且不说是否能永久封存,你长沙需要多少地方来堆积这个所谓的标准碳汇产品?

雷学军辩解:我们将这些速生草本植物利用新技术固化封存,如将速生草刈割、晒干、粉碎,加温压制成标准碳产品。这些产品可用作建筑材料、家具、农具、工业品、化工原料、造纸、饲料、肥料及直接燃烧发电等。

人群里有专家指出:刈割、粉碎、加温压制等过程都是传统工艺,要产生能耗和造成碳排放。而所提到的所谓“碳产品”,包括造纸、饲料、肥料、燃烧发电,也都会造成碳排放,属于碳源而不是碳汇。

“碳封存是要安全的、永久的封存,你的草能做到吗?如何保证你这样封存不造成甲烷(碳源)排放?这种做法怎么也达不到零碳啊!”一位外国代表发问。

面对大家的质疑,雷学军解释说:用速生草作为原料,生产一吨标准碳产品,就相当于封存了空气中1.46吨的二氧化碳。这也意味着,速生碳汇草50年的“碳汇增量”是相同面积森林“碳汇增量”的650倍。

加拿大UBC大学林学院院长碳汇的理解有误区。草生长时的确吸收了二氧化碳,但是当把草割下来,就计算为碳排放,不属于碳汇范畴了。我们都知道,绿色植物都可以通过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而森林植物与草和一年生农作物相比,因其能够相对长期地将二氧化碳储存在植物体(木材)内,可在较长时间内降低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即使木材被砍伐做成木质林产品,在其被毁坏之前也固定着二氧化碳。因此,通过新造林和森林管理可增加碳汇,所以森林才是一个巨大的碳库,也具备碳汇功能。

她接着说,从国际气候治理政策来看,在应对气候变化国际制度建设和谈判进程中,科学的共识是:植物吸收的二氧化碳终究会回到地球,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经过长期国际谈判的政治博弈,作为一种减排缓冲措施,国际社会才认可林木吸收的二氧化碳可抵消碳排放。而草地管理、农地管理(包括草和农作物)等,因其不能相对长期固定和储存二氧化碳,尚未作为抵减碳排放内容进入国内外碳交易市场。所以,在国际上目前没有纯草本植物形成的碳汇减排量进入交易。所谓的“速生碳汇草”概念,不符合目前国内外碳减排的政策、规则、方法学、标准等。所以,确切的说根本不属于碳汇范畴。

周国模校长接过了话茬;根据植物生长习性,草本植物生命周期短暂,分为一年生、二年生和多年生。一、二年生草本植物的生长周期为一年;多年生草本植物,包括宿根、根茎、鳞茎、块根等植物,约翰•英纳斯院长指出,仅是草形成不了净碳汇,不能与森林碳汇相提并论。从自然生态层面看,速生草的短暂吸碳能力与林木的固碳能力不具备可比性。国际上认可的林业碳汇,是因为森林不仅能较长时间吸收固定二氧化碳,同时还有其它多重效应。如林木的经济价值,涵养水源、防风固沙、放出氧气等生态服务价值。也正是源于此,造林、再造林才被《京都议定书》清洁发展机制认可为抵消发达国家部分碳排放的碳交易项目。此外,国际上的自愿碳交易市场,大都只认可合格的林业碳汇减排量进入交易。

对于专家学者们的质疑和询问,雷学军并未给予更多的解答。根据他的言谈可以看出,他对全球应对气候变化政策制度、对碳减排知识和碳交易规则等内容缺乏了解,而是仅从草本植物快速生长单一因素出发,就得出了依靠这项技术“打造全球首个‘零碳县’是可以实现的结论。”

发改委气候司有关负责人表示:我们鼓励和支持所有形式的低碳创新,但前提是要遵循基本的科学常识和国际规则。依靠“速生碳汇草”实现全球首个“零碳县”的宣传太不严肃。在国际舞台亮相非但不能展现良好形象,反而造成误解,甚至有损国家形象。

事实上,在国内对于“速生碳汇草打造长沙‘零碳县’”的宣传已经铺天盖地。有的报道还将雷学军喻为“世界零碳之父”。其中夸大、不实的宣传比比皆是。

一些政府官员也十分热衷依靠“速生碳汇草、实现零碳县”。据媒体报道:长沙将“开发速生碳汇草种植基地、建设标准碳产品加工储存仓库”,使长沙实现全球首个“零碳县”。专家质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与农林业争地,也不知道长沙有多少仓库可以装下这些“碳汇”。

雷学军的速生草并非“一无是处”,在节能减排中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李怒云说,“如果长沙有足够的土地种植这种草,前提是不占用农地和林地,而且其培育和加工以及使用等诸多成本能够被市场接受,那么将压缩后的草产品作为生物质能源用于发电或者替代其他化石燃料,是可以减少一些碳排放的。这也是目前国内外鼓励发展的清洁能源”。据了解,国内有很多生物质能源发电厂,如利用农林剩余物包括秸秆加工颗粒燃料,替代煤炭和石油。如果经济上合适,能够可持续,可以做成碳减排项目。“如果科学评估、经济可行,速生草作为生物质能源使用,也可为长沙的低碳发展做一些减排的贡献(不是碳汇)。但仅靠这种草就实现“零碳”是不可能的!专家十分肯定地说。

国家气候变化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城市与环境研究所所长潘家华认为,速生草不构成碳汇,其价值和潜力可考虑在生物质能的开发利用方面。例如饲料、沼气、发电、生物乙醇等等。第一概念要准确,收获的草不是碳汇,以避免误导;第二要算一下帐,速生草的生长,成本收益如何、碳的投入和产出如何、水肥等生态资产消耗净值如何等等;第三要考虑后续利用,将速生草的生物质转换为经济、能源、碳价值。速生草最多只是万里长征走出了一步,关键是要看后续产业链的建立。如果后续没有利用,这一步也没有价值。因此,建议速生草专家、长沙县和国家主管部门花大力气,将速生草的后续开发利用加以深化拓展。

专家提醒地方官员说,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崛起是新时期发展的主题。但如果不经过科学研究,不加以求证,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影响当地经济发展!




 

专家质疑:长沙县靠草能实现“零碳”吗?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