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影片中曾让无数人感动得落泪的苦难母亲,现实中到底有着怎样令人震撼的经历?
不可思议:丈夫从深圳带回“私生子”
在电影《亲爱的》中,赵薇饰演的李红琴在现实中的原型名叫高永侠。今年43岁的她,是江苏徐州邳州市八义集镇一个普通农妇。21岁那年,高永侠经人介绍同韩中青相识并结合。
1996年高永侠生下女儿,不料在一次妇科手术中,她的输卵管被意外割除,丧失了生育能力。这给夫妻关系造成了沉重打击。因为妻子无法为自己再生个男孩,韩中青不仅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妻子关爱有加,而且经常当面讥讽她,甚至和高永侠多次闹离婚。直到有了粤粤,这种状况才有了改观。
2007年冬天韩中青从深圳打工回来时,带回一个4个月大的女婴。他解释说,有个20岁的工友,同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好上了,两人后来有了孩子。由于他们都挣不到什么钱,生下孩子后那女孩就偷偷跑了,后来小爸爸把女婴放到工地上也不辞而别。韩中青见这个没人要的小孩实在可怜,就抱了回来。
高永侠见这个弃婴又黑又瘦,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尽管自己已经有了个女儿,这个女婴的到来将给贫困的家庭增加不小的负担,但她没说一句责备丈夫的话,欣然接受了这个被父母遗弃的苦命孩子。
夫妻俩为女孩取名“韩某粤”。粤,代表孩子的来源地;某,代表女孩未知的身份。虽然不是男孩,但多少弥补了高永侠不能再生育的遗憾。她上街买四五十块钱一包的奶粉,喂了三四天,高永侠没钱了,就四处借奶粉钱。见媳妇对小粤粤如此好,韩中青非常感动。
但韩中青延续“香火”的压力并没有卸掉。2008年4月的一天他从深圳回家时,又带回一个3岁大的男孩。他告诉高永侠,自己在深圳和一个来自湖南的打工姑娘“好上了”,女孩生下了这个娃,但人家不要,他就抱回来了。听了这话高永侠只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醒来后她不由失声痛哭,自己含辛茹苦在家为他拉扯孩子,丈夫在外面却移情别恋,还有了私生子。她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好几次往很深的水塘边冲,想一死了之,幸亏都被人及时相救。
韩中青给孩子取名韩龙飞。最初,高永侠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丈夫的外遇,她生闷气,不想管孩子。但时间化解了怨恨,这位朴实善良的农妇渐渐发现,这个小男孩聪明懂事,比其他孩子“见识多”。韩家人也纷纷劝她,“只要孩子认你,将来能养你就行”。
就这样,高永侠接受了这个儿子。再怎么说他也是丈夫的骨肉,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一家人刚刚过上平静的生活,没想到祸从天降。过去韩中青在建筑工地上老感觉肠胃不舒服,他并未在意,只是胡乱吃点止痛片之类的药物,后来实在疼得受不了才想起看医生。不料到医院一检查却惊呆了:他患上不治之症——癌!
后来,韩中青因肠癌去世。临终前他抓住高永侠的手反复叮嘱:“无论你吃多大的苦,一定将孩子抚养成人。这样咱老韩家也就不会断根了。”哭得像泪人一样的高永侠拼命点头。
晴天霹雳:一次失去两个孩子
丈夫走后,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为供几个孩子读书,高永侠就更辛苦了。她一人操持六七亩地,农闲时又外出打工,拼命挣钱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见妈妈没日没夜地操劳,懂事的孩子们非常心疼,他们常常在放学后主动跑到地里帮母亲搭把手。这让高永侠颇感欣慰。但没想到的是,她刚从失去丈夫的痛苦中走出不久,又遭遇了晴天霹雳。
2011年2月10日,正当高永侠和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在家过春节时,几名警察突然找上门来。告诉她,家中的小男孩是韩中青从外地拐来的,现在他的亲生父亲来接孩子了!
起初高永侠以为对方搞错了,直到警察讲清事情的经过,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男孩原名叫彭文乐,他的父亲彭高峰是湖北人,多年前带着妻子到深圳打工,后来开了一家网吧维持生计。2008年3月25日,夫妻俩因忙于生意,疏忽了对儿子的照管,直到大约2小时后才发现,3岁的彭文乐不见了……后来通过查看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画面中一位陌生男子急匆匆地把乐乐抱走了。
从此,彭高峰把儿子的照片四处张贴,踏上了茫茫寻子路。20多万元的积蓄花光了,他又四处向亲朋好友借。2011年2月初,奇迹出现了。当时,“微博打拐”兴起,彭高峰的寻子信息遍及互联网,成为一时的热门话题。社交网络的庞大触角,不经意间连接上了被拐3年多的乐乐。一位大学生回家探亲时,在江苏邳州的一户农家,见到了酷似乐乐的小孩,并拍下照片发给彭高峰……
彭高峰无数次设想过与“人贩子”相遇的情景,在想象中,他要把多年寻子的艰辛在相遇那一刻“爆发出来”。但“仇人相见”的那一刻,彭高峰最终没能“爆发”,他面对这个“人贩子的妻子”,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彭高峰注意到乐乐看高永侠的眼神,有点担心,又有点依赖。“我意识到,在孩子心里,这也是他的妈妈。”
住高永侠家隔壁的姑姑高凤云说,因家境贫寒,她经常见到侄女做的饭不够吃,就让乐乐和小粤粤先吃,亲生女儿后吃,自己却没摸碗筷。对于“儿子”,这个“妈”有求必应。一次,乐乐念叨着看见别人吃泡面,很香。高永侠一狠心,骑车到四公里外的镇上买回一箱方便面。
在高家的墙壁上,彭高峰还看到了乐乐得的奖状。他发现,这个给自己家庭带来巨大伤害的女人,一样把儿子视为己出。
面对赶来的亲生父亲,乐乐说,“我不想回去。”当时,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景。当天,彭高峰做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他没有立即带走乐乐。而是让他和养母高永侠在一起,待了最后一夜。
电影中全村人帮着赵薇追打饰演孩子亲生父母的黄渤和郝蕾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现实中。一名参与办案的民警说,这只是一次正常甚至冷静的出警,他们开车进村,高永侠就开门了。但这位农村大嫂没有料到,她无意间的一句“我怕粤粤哭闹”引起了民警注意。结果,小粤粤被证实为同样“来历不明”,后被深圳警方带走。
一次失去俩孩子,让高永侠无法接受,“别人家的孩子该还回去,可粤粤是别人不要的孩子,为什么也要带走?”她被击垮了。之后,高永侠天天把自己锁在家里,抱着孩子们的书包和衣服哭。
对“人贩子的老婆”这个罪名,高永侠实在无法接受。“孩子不是我拐来的,我也不知道来路,丈夫说是别人遗弃,又说是自己的私生子。”她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每天挥之不去的是孩子的身影。接着她又出现失眠、抑郁等症状,情绪时常焦躁,还患上了高血压。
离开养母后,小粤粤被送到了深圳市福利院。工作人员发现,这个小姑娘眼神里有些仇视,始终对他们有戒心。2011年3月,福利院为她公布了招募爱心家庭领养的通知。消息传到高永侠耳中,她在火车上站了25个小时,赶到深圳。在此之前,她从未走出过八义集镇,连30公里外的邳州城区都没有去过。
3月19日,高永侠出现在福利中心门口,“母女”见面,4岁的粤粤跑过来抱住她,“妈妈我想死你了。”小女孩怕她走,拿出饼干说“妈妈你吃”;吃午饭的时候,孩子故意大口大口地嚼,高永侠明白,这是粤粤想表现给她看,证明“我很乖”。
从“情”的角度,很多人帮高永侠争取过。八义集镇派出所提出,如果粤粤无法找到亲生父母,可否重新交给高永侠抚养?也有人为高永侠出过主意,她可以在深圳找份工作,甚至重新找个人家,这样她可以在当地生活,尝试领养女儿。但《收养法》规定,收养人应当具备的条件首先是“无子女”,而她已有一个亲生女儿,显然不符合规定。况且,她的经济状况也很差。
列车启动的那一刻,仿佛生离死别,高永侠的心都碎了。
3个月后,小粤粤被领养人带走了。
回到家里,这位母亲大病一场。后来见她实在可怜,亲戚就把她接到相邻的一个城市,给一个小摊做帮工。
这时高永侠还不知道,乐乐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就像又经历了一次“拐卖”,很叛逆。因为在他失踪两年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弟弟,他说父母根本就不爱自己。还说,“你们不喜欢我,我就走。”这话让彭高峰夫妻非常担心,感觉他们和乐乐之间建立的感情像一层纸一样,一捅就破。而反过来,又担心因为歉疚和过分溺爱而宠坏了孩子。
这年暑假,思子心切的高永侠给“儿子”打来电话,“母子”俩一聊就是半天。此后,小家伙的情绪一下好了很多。
生父注意到,平时儿子会把大人给的零花钱偷偷存起来,他问起时,乐乐说,养母家里穷,他要存钱将来给她花。彭高峰觉得,乐乐和高永侠,并非之前他设想的“拐卖儿童”和“人贩子”的关系,两人之间有着浓浓的亲情。
后来导演陈可辛知道了这事,找到彭高峰,说这个故事太令人震撼了,编都编不出来。以至于他在整个商业考量都没做好准备之前,就已经决定非拍不可了。陈可辛将这部电影里每个人的无奈归为天意,“所有的人都没有错,但结果就是所有东西都错了,有一种好人坏事的感觉。后来就终于想出这个主题,就是人间有情。”这次拍片,他甚至起用了赵薇、黄渤、佟大为等全明星阵容。
2014年“十一”前后,全国至少有400万人观看了电影《亲爱的》。12月,该片还入围美国金球奖,并在第二届英国伦敦国际华语电影节夺得“最佳导演”及“最佳电影”两大奖项。
高永侠并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经历已被搬到了银幕上,更不知道赵薇饰演了自己。没想到2015年春节前她回到村里时,发现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大年初一那天一位邻居低声对她说:“演你的那部电影你去看看吧”。于是,高永侠在邻居家的电脑上,看到了这部取材于她的电影。
“里面很多情节实际上都没发生过,比如说我下跪,受到殴打和辱骂,为了找证人作证,和一个农民工睡了一觉,最后还生了孩子。”高永侠认为,这些都是没有的事,但在影片最后却播放了她的真实画面镜头,“这会让别人觉得,这些事都是我真实经历的。”更令高永侠愤怒的是,她正在读书的大女儿,生活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高永侠倍感委屈,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孩子、电影以及四年前的事情。
生活被打乱,这位向来胆小怕事的农妇决定打官司维权。3月上旬,她找到一些媒体说,电影中没有说明哪些是虚构,哪些是真实的,把自己的个人信息、画面公布出去,很容易引起别人误解,这对她个人精神上的打击很大,希望电影制片方能够出面澄清,并给予公开道歉。但这位善良的农妇说,她绝不会讹诈人家,就像《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那样,她只想“讨个说法”,只要制片方能给自己恢复名誉就行。“我不会向他们要一分钱的。”
其实这位母亲比谁都缺钱,现在她在外打工,月收入也仅仅1000多元。要供大女儿上技校,自己还有风湿病要经常吃药,还想攒点钱去深圳看望小粤粤和乐乐。无论这姐弟俩在谁家生活,在高永侠内心深处,他们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
3月下旬,她又找了份兼职,如今每天差不多要干13个小时的活,但高永侠并不觉得累,也许到明年就能攒够路费,到那时就能与“一双儿女”团聚了,她要给他们买新衣服,买玩具。憧憬这美好的一切,她感到“生活还是有盼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