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的姑娘,我不自觉地长叹一声,如果不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鲜嫩妹子,我可以一直骗自己,二十岁的任性和叛逆只是被风吹过的昨夕日历。想到在《女王乔安》里写过的那句话,“你的青春就像摆在货架上的罐头,添加再多的防腐剂,也难逃下架的命运。超市老板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时间,一夜之间,你依旧穿着二十岁的衣服,留着二十岁的刘海,还是像二十岁那年一无所有,但是你再也说不出‘我到了一百岁还可爱’这句话。”整个吃饭的过程,我就跟虔诚的小老太太似的,问她们,现在的小孩儿都玩什么,去哪儿吃喝,某些流行语是什么意思。问到后来,大家也喝开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感情生活上(相信我,酒局的最后都不过如此),一直表现得小家碧玉的她突然也问我一个问题,她说:你觉得现在人的交往,应该先上床还是应该先谈感情?我有点吃惊,倒不是吃惊于这个问题,而是吃惊于尚需体验生活、年仅二十岁的她问出这个问题。
我的二十岁,也就是五年前,还在挣扎于“你爱我的话怎么能就想着上床”这种问题。现在想来,不知道是世界变得太快,还是我始终不懂二十岁的男生。
虽然也看过不少小说和电影,对纯粹的性伴侣有一些了解,但是能把“性”和“爱”分开,不知是得修炼多久之后才能获得的情场技能。记得我二十岁时失恋,哭得一往情深,席间一个男生就说过一句话:“二十岁的男生就是被荷尔蒙操纵的动物,说穿了,女生所有走心的付出都是白搭。”当时我自然很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多难受对方肯定就得多难受。我还遇到过一个男生,说的话更坦白直接,他说人有那么多交情,真正有难的时候,绝对是上过床的比君子之交的更愿意帮你。听的时候我都快炸毛了,心想,你特么是把上床当作送茅台了啊,成为友情的润滑剂了啊?!真是侮辱了爱情也看低了友情。时过境迁,我从一个雨后小春笋变成了江湖老油条,终于开始渐渐承认,他们说的,其实并没什么错。有很多时候,我们等不及,我们没安全感,我们不自信,害怕刚培养出的一点点好感就被透支消磨和浪费了。毕竟,在床笫之间获得的了解比十顿酒来得多,你的身体交付一个人,连肌肤的纹理都摸得门儿清。因欢愉而起的感情,比开一百次会来得多,当肌肤之亲到达了那个程度,自然灵魂也靠得很近,省去了那么多你来我往的交涉,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的生活里,谁都这么忙碌,好似用闲情雅趣再去栽一朵花是只属于退休老大爷的业余爱好,年轻人都习惯去花店买上一大束,潦草地泡进水里,能死能活,全看天意。若是一个礼拜就枯萎了,再买一束也那么容易,舍得花钱就行了嘛。于是乎,在情场上也没了弹吉他写诗打群架的男生,没了偷偷写日记做便当的姑娘,只有所有事儿全靠一张脸和满身鲜肉的少年少女,我有点难过,但是没办法,大势所趋,我的喜好也改变不了人们的标准。
不过前些日子,我有一个好朋友开始谈一场恋爱,那个男生也是我们的朋友。两个人认识四年,是工作伙伴,是没房子能在对方家里凑合一个月的哥儿们,是帮着对方在各种关系中打掩护的战友,是春节都没赶回家能一起下饺子的天涯沦落人,是失恋伤心了能趴在肩膀哭出鼻涕的闺蜜。一开始我们都觉得这俩挺配的,但是四年下来,他们的友情无坚不摧,简直就是在对方面前抠脚都毫不掩饰的那种,随着两人向友情的康庄大道上狂奔,看客们再没幻想过他们恋爱的模样。
忘了因为什么事儿,女生和男生绝交了一小下,就是那种小孩闹别扭,谁也不理谁。没熬过一个月,男生跑去女生家门口直接敲门。女生一开门,就开始嗷嗷直哭。后来根据我们的八卦,才知道这是两人感情的转折点。那个时候男生都呆B了,心想:哇噻!原来你丫有泪腺啊!再之后的半年,女生事业经历了一些挫折,男生很担心女生,仗义力挺,怕她想不开什么的,带着她吃饭看电影天天腻在一块儿。直到最近某次,男生出国参加朋友婚礼,看到新郎掏出圣诞树下的水晶鞋给女生穿上,一江湖黑道大哥说话都结巴了,男生受到一万点重击,立刻飞回来跟女生表白了,两人终于迎来——四年的第一声礼炮!当朋友娇羞地讲完这个故事时,全桌人沉默五秒,立刻羡慕得惊呼——鬼哭狼嚎的虐狗声。我们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羡慕。我们都知道男生是市面上最浪的那种playboy,女生是励志拯救中国恐怖片的怪咖。谁都想不到,他们竟然经历了一场最传统的恋爱,用了四年了解彼此,才小心翼翼地走向对方,完全就是一出真实版的《当萨莉遇上哈里》。那么多文章说,朋友成恋人,那是凑合,但是我们目睹过的人才明白,这绝对不是凑合,这就是当事人坚持着小时候曾经幻想过的真正爱情。你说王子和公主的爱情,哪个是从一夜情开始的啊?!
如果你问我,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想象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嗯,我觉得吧,真正的友情,是得经过一场大酒和一场大仗的,真正的爱情,是得一起经历过生活的。得像《甜蜜蜜》那种,两个人从青涩到成熟的,你什么操蛋的事儿我都知道,但是我心里依旧有个地方心疼着你的无耻。只是很可惜,《甜蜜蜜》二十年过去了,时间也至少加快了二十倍,我不再是一个敢于坚持标准的人了。我们必须也学着跑得快点儿,否则不仅仅是爱情,连生活都会抛下我的。慢慢去做任何一件事,都会被认为是“不成功”的象征。这个理论很操蛋,但是我们没能逃出这藩篱。因此,软弱的我们,也学会像个老手那样谈情说爱,在一次次床笫之间去了解和认命了。
回到那个酒桌上,我对二十岁女生说的话是,慢慢了解和靠近的爱情是有的。后半句我没说出来,只是——只是我不觉得吾等向世界妥协的凡夫俗子有资格拥有这种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