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世俗,女白领当上艺术墓型设计师
妆容精致,熟悉欧美各大品牌的时装、包包、香水,喜欢看日美漫画,一台PSP掌上游戏机不离身……初见时尚80后魏兴霞,很容易将她的职业同模特或时装设计师之类联系在一起。实际上,她还真是搞设计的,不过行业有点“冷门”——艺术墓型设计师。
魏兴霞1983年出生在重庆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就对绘画感兴趣,亲友都觉得这女孩很有灵性,是块搞艺术的料。2002年从四川美术学院影视动画专业毕业后,魏兴霞被重庆市一家广告公司聘请做设计师,虽然高档写字楼里的环境不错,但工作强度高,加班熬夜是常事,薪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高。渐渐地,女孩就产生了跳槽或改行的念头。但当时她并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职业。
2003年秋季的一天,有一位大客户找魏兴霞帮忙,请她做一个墓碑设计。女孩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后来经这位老板解释才知道,他朋友是一对海归夫妇,有一个不满3周岁的孩子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希望找一名知性设计师,为孩子“打造一个童话屋”。魏兴霞与他们见了面,交谈中,这对刚刚失去爱子的年轻夫妻一次次泣不成声。
通过交流,魏兴霞明白了,这对父母希望孩子的归宿地能充满天真童趣。她翻阅了不少资料,最终给出三个方案:小蘑菇、小花船和花坛。“就是这个!”当这对海归夫妻看到小蘑菇的墓碑设计图时,不停地点头!这个艺术墓碑由三个大小不同的蘑菇组成,依次排列形成层次感,就像温馨的一家三口,一旁插着翅膀的天使就像孩子的化身。小蘑菇四周由花草点缀,看上去并没有墓碑的肃穆冰冷,而是充满童趣。这件充满爱意的作品,让这对父母在万分悲痛中得到一丝精神慰藉。
魏兴霞当时原本只是帮客户一个忙,没想到对方很满意,出于感激送了一个大红包不说,这对曾在法国生活过的夫妇还向她介绍,在欧洲,墓型设计都很注重艺术性,尽管多是“迷你型”,但却显得温暖、浪漫,充满文艺气息,每件作品都个性十足。不像中国的墓型设计,千篇一律不说,走进陵园还显得冷冰冰甚至阴森森的。主要是国内缺乏懂艺术的墓型设计师!这也是他们专门找魏兴霞为孩子设计“童话屋”的原因。“要知道,这种职业在西方是非常受尊重的,而且收入不菲!”听了这话,魏兴霞不由怦然心动。
可是,当她把自己想转行做墓型设计的想法同几位闺蜜一讲,美女们的头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墓碑不就是一方土地,一块石碑吗,这也需要设计?”面对朋友们的疑惑,魏兴霞幽默地回答,过去自己也这么想,可是找资料看了一下欧美设计师的作品,简直让人大吃一惊。人家的墓型设计就像在鲜花绿草丛中放一件石刻艺术品,占地很小,显得小巧别致不说,温暖又颇具艺术品位。比如欧洲一位高尔夫名将,他的墓型就是一个白色高尔夫球和球杆,旁人一看就知道其职业。再看国内陵园的,都是一块黑色的石碑,无非是价高的碑大些而已,毫无个性可言。
经她这么一讲,闺蜜们反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人提到,在电影、电视里看到外国人的墓地就像花园一样,那些墓碑确实设计的像艺术品。还有人讲,好像国内还没有专业的艺术墓型设计师,随着人们生活水平和艺术品位的不断提高,市场潜力巨大,从事这个行业肯定大有“钱途”!见大家一致看好这个职业,魏兴霞不由跃跃欲试。
可是,当父母听说她要辞去白领工作搞什么墓碑设计时,先是被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坚决反对。他们说,一个姑娘家干什么不好,非要整天和墓地、墓碑打交道,挺焗人的,再说也晦气!
但魏兴霞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凡是自己认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就这样,2004年春天,她加盟到重庆市一家著名陵园,正式成了一名外界颇感神秘陌生的“艺术墓型设计师”。
遭人忌讳,高薪美女曾愁嫁
不久,一位委托者就找到魏兴霞,对方对墓碑只给出一个要求——独一无二。什么样的墓碑才是独一无二?这个问题,让小魏思考数天。她在墓区转悠几圈后,突然萌生一个想法:用景观石做墓碑。很快,她根据对方的要求,挑选了几种景观石供家属选择。对于这种创意,委托人十分满意,并一眼相中一块带有蓝白纹理的鹅卵石,旁边则配以黄、红、白色花朵,显得十分清新典雅。与陵园中的“黑森林”形成鲜明对照,颇有点“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味道。
其实这只是她“最初级”的作品。作为设计师,要在不大的墓碑上浓缩逝者一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次设计墓碑,魏兴霞都要和家属充分沟通,了解逝者的生平、喜好,还要从其知识文化、精神、形象等方面综合考虑,设计出最适合逝者气质的墓碑。
作为艺术墓型设计师,仅在电脑上弄出图来是不行的,还要反复和工匠们进行沟通,告诉对方具体应该怎么做。魏兴霞说,传统的墓碑设计和雕刻很简单,普通工人都能完成。个性化墓碑从设计到雕刻都需要一定的美术功底,一般的工匠很难完成。对于难度较大的,还要请从事设计、雕刻的专业人士来完成。因为每一根线条,都闪耀着生命的光辉。
自从当上艺术墓型设计师后,魏兴霞每月的收入高达5位数,是她当广告设计师时的几倍。工作之余,同普通女孩一样,她也喜欢旅游、逛街、养宠物。魏兴霞打扮时尚,穿着讲究,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出人意料的是,就这样一个高薪美女,找对象却屡屡受挫。有几次别人给小魏介绍男朋友,对方一听说她在陵园从事墓碑设计工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认为一个女孩子天天和墓地打交道不合适。
尤其是老人,对这个都比较忌讳。魏兴霞曾经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个帅哥,家庭条件相当好,还毕业于国外名校,小伙子对充满文艺气息的魏兴霞很是仰慕,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眼看二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料他父母得知小魏的设计“内容”后,非常抵触,在男方父母的坚决反对下,一对情侣含泪分手。
从此,魏兴霞再也不敢主动向别人提及自己的工作。“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能看出来比较忌讳我干的这一行。”小魏至今还记得,一次朋友的母亲生病了,她拎着水果去看望,但从病人和朋友的言谈举止中,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有一丝丝的不欢迎。
不过幸运的是,小魏后来终于找到了心仪的男友俊子,小伙子中等身材,酷爱艺术,有一种很迷人的文艺气质。俊子对她的职业非常理解,说自己也喜欢设计图书封面之类的东西,墓型设计师听起来似乎有点“怪怪的”,但从事的也是一种艺术工作,没什么不好。小伙子的父母也比较开明。相恋半年多后,两个同样喜欢美术和设计的文艺青年,幸福地走进了婚姻殿堂。
如果说过去还有点“自卑”的话,2010年的一份设计,让魏兴霞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神圣。当时两对中年夫妻一同来到她的工作室,要求设计一座合葬碑。他们此前并不认识对方,但他们的儿子是好朋友,都喜欢上网,刚刚在一起车祸中双双遇难。魏兴霞苦思冥想,在碑面上设计了2只象征友谊的白鸽,碑盖上用花岗石雕成电脑模型。看到设计图纸,4位家长都哭了:“你读懂了他们的故事,谢谢你!”
魏兴霞说,设计墓碑犹如写人物传记,要收集很多资料,除了家属提供的信息外,还要上网查资料,看别人对逝者的评价。设计之前还要开创意会,确定墓碑的主题,“这是最难、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很多人生前可能故事、性格特点比较多,但综合起来就比较平。到底该在墓碑上反映他们的哪一点,比较难确定。”
她举例说,2013年,有一位大妈去世了,老伴和孩子想在墓碑上表达“关爱”,但这个主题太宽泛,她设计了三稿都不满意。后来和老人亲属聊天,孩子说母亲曾想买一套农家院,种几棵山楂树。魏兴霞终于来了灵感,设计的墓碑主题就是“山楂树下”,墓碑周围用木头做成小围栏,又用铜雕工艺设计了木凳和蒲扇摆在旁边,墓碑旁种了一棵山楂树。
设计墓碑,不仅是和石头打交道,还是对生命的尊重。抱着这样的信念,魏兴霞在设计每一块墓碑时都花费心思。最让她难忘的,是为一位早逝的孩子设计艺术墓碑。那位12岁的男孩,因为一次意外永远离开了深爱他的爸爸妈妈。极度的伤痛让那对父母显得十分憔悴。魏兴霞希望自己设计出满意的墓碑能给予他的家人最大的安慰。她把那个孩子想象成自己的弟弟,熬了一夜,当天微微亮时她终于根据小家伙生前喜欢的喜羊羊、CF电脑游戏等内容,设计出一座温馨且只属于他的“家”。当男孩的父母看到墓碑效果图时,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们觉得眼前的这个墓碑设计是有生命的,它与孩子已经融为了一体。那个小男孩安葬后,魏兴霞每次经过艺术墓区的时候都会看望他,她说这是一种姐姐对弟弟的牵挂。
一次,她为一名早逝的田径小将设计墓碑。逝者的妈妈在一个多月内白了头发,魏兴霞在设计墓碑时就一直想着要让这位母亲减轻悲痛。最后敲定的设计方案是:一条幻化成彩虹的跑道,小脚印逐渐变大,围绕在一个冉冉升起的太阳旁边。后来这位母亲对她说:“闺女,我当你干妈吧!”
很多时候,魏兴霞更喜欢称自己的工作是一种心理抚慰,在为逝者丈量阴阳两界的距离的时候,她希望这个墓碑不再是冰凉的,而是有温度的,甚至有生命的刻度,让墓碑能够担负起逝者家属的一段情!
而魏兴霞也在设计艺术墓碑的过程中领略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前不久,这里下葬了一位80多岁的艺术家,他的弟子中有的红遍了大江南北。不过,他走的时候却很冷清,他的妻子看上去50来岁,来办手续时,我们需要逝者的照片,他妻子竟然让我直接在网上搜。其实我知道他是名人,但网上图片的像素肯定不够。”魏兴霞说,老人走后,老伴连一张像样的照片也懒得提供,想一想也觉得有些凄凉。而另一对夫妻的故事则让她非常感动。逝者是一位女士,她的墓碑在魏兴霞所有的设计中,是非常特别的一件作品:一般夫妻名字的双墓,都是先生的名字在上,妻子的在下,这位女士的先生选择了将妻子的名字置于自己之前;另一个例外是,一般墓碑上只会放置逝者的照片,但那位先生坚持将自己与妻子的合影以相框的形式摆放在墓碑前,他说:“我想陪陪妻子。”不仅如此,这位先生每个月都会来祭奠、看望他的妻子,风雨无阻,这种真挚的爱情让魏兴霞心生感动。
小魏说,读懂墓碑,也就读懂了人生。当设计师这么多年来,自己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了珍惜当下的生活和爱情!
从事这项工作11年,魏兴霞不仅爱上了这一行,还干出了一些名堂,由她设计的艺术墓碑屡屡在优秀墓碑评比中获奖。魏兴霞认为,墓碑的意义在于能够延续逝者的故事,让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经过墓碑时,知道他们经历过怎样的故事。如今,她已经设计了上千套个性独特的艺术墓碑。“墓碑设计师的工作,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冰冷’,这也是一个充满温情的职业,可以结交很多不同的朋友,收获很多人生的感动。”这份工作也让她体会到了不同于其他职业的成就感。天气晴朗的时候,小魏总会一个人在遍布花草的“天堂花园”里漫步,看看自己设计的作品,就好像面对熟识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