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国民族

分不开的大家庭

作者:文/龙成鹏

沙玉星三兄弟家的合影(沙建光供图)“特殊”的亲情

今年的端午节,沙玉星一家八口在他们云南丽江新城的别墅里,吃了一顿带有地方风味的晚餐。

这和往年有些不同。往年这个节日,他们一家通常要去距离丽江5个小时车程的香格里拉,跟一位他们的儿子叫“外婆”的长辈一起过节。

这位“外婆”,跟沙玉星的儿子这一辈并无血缘关系。她是沙玉星弟弟的岳母,是他侄子的外婆,但“我们也跟着(堂哥)叫外婆”,沙玉星的儿子沙建辉告诉记者。

沙玉星有三个兄弟,一个姐姐。他排行第二,大哥(已去世)和他娶的都是丽江本地的纳西族,弟弟的妻子是德钦的藏族;姐姐嫁给了在丽江当兵的北方汉族,现在一家住在滇西靠近缅甸的芒市。

沙玉星的父亲沙其仁是回族。母亲是来自怒江州兰坪县的白族(跟丽江、大理一带的白族语言不通)。到他们兄妹以及子侄这一辈,配偶一方更是包括了汉、纳西、藏等不同民族。从已经过世的母亲一代算起,沙玉星四兄妹这个大家族包含了5个少数民族。

如今生活在香格里拉的藏族“外婆”,是沙玉星长辈中年纪最大的一位。10多年前,她的女儿去世,女婿(沙玉生,沙玉星三弟)续弦,外人看来,这份亲情也应该淡了。但是女儿去世后,两家往来依旧。每年的节假日,沙玉星三个兄弟家十几个人,都要开车去香格里拉探望老人。

早些年老人住在靠近西藏的德钦县,从丽江去要翻过著名的白马雪山,坐车八九个小时。前几年,老太太跟着她的儿子搬到了与丽江接壤的香格里拉,沙玉星一家组团探望她的旅程才大为缩短。

对长辈的孝敬,是中国各民族共有的家庭美德。在有着纳西族文化传承的丽江,这种尽孝,无论是其对象还是方式,都超出了“以血缘为纽带”的家庭范畴。

“在丽江,亲戚朋友的长辈我们都会去探望。”所以,沙建辉认为,他们去香格里拉或者德钦看望大家庭唯一健在的长辈,也是理所应当的。沙玉星三兄弟家的合影(沙建光供图)分不开的大家庭

“我们每个月要聚一次。”沙建辉介绍说,“一般会约着去周边的农家乐,每家轮流组织。”

这样的家族聚会,一般会选择在周末。笔者采访期间,恰逢他们的家庭聚会,沙建辉包了一个城郊的鱼塘,大家一起钓鱼、烧烤,参加的家庭成员有五六十人。

从事旅游工作10多年的沙建辉,对丽江文化和纳西族文化比较熟悉。他把这种家族聚会描述为“化崇”。化崇是丽江纳西族特有的一种社交活动,通常指由一些有着特殊关系的群体,定期或不定期的在一起聚会。这种聚会传统,从历史上延续至今,形成了丽江本土的生活方式。

和冬月1970年与沙玉星结婚。那时候沙家三兄弟都已经成家,白族的婆婆、回族的公公,以及藏族的妯娌都还在世。“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即使涉及到很多实际利益的分配,大家也从不计较。

家庭在扩大,团结和睦的美德,也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和冬月有两个儿子,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大儿子沙建光娶了纳西族妻子,做旅游的小儿子娶了辽宁迁入丽江的汉族妻子,两个儿子已经各自组建了小家庭(和冬月夫妇与大儿子家同住)。

每周一到周四,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沙建辉一家三口,都会到大哥家跟父母一起吃晚饭。像端午节那样的八口之家的聚餐,在别的家庭可能是节日性的团聚,但在沙建辉两兄弟家则是常态。

“我们在家基本不做饭。”周一至周四,父母把饭做好等着他们下班回来吃。周五,他们要去稍远一些的岳父母家吃晚饭。可以想象,沙建辉的小家在丽江这样的小城里,在沙家这样团结和睦的氛围里,生活的幸福指数一定不低。

理解与包容

沙家的和睦和谐,与相互之间的包容分不开。沙玉星对和冬月从事的民族文化事业的支持,就是最好的例子。

1970年,从丽江城郊的纳西族村子嫁到大研镇(丽江古城)后不久,和冬月进了城里的五金工厂。1995年,因为公司效益问题,和冬月转行从事文艺演出工作。那一年和冬月45岁。过去的23年里,和冬月在这个领域积累了很大的名声,也为纳西族民间音乐歌舞的传承作出了很多贡献。

和冬月的成就背后,当然离不开丈夫沙玉星的支持。而沙玉星对妻子从事民族文化工作的支持,不单单是艺术爱好者的惺惺相惜,更有其对纳西族文化的认同和责任感。

从2002年开始,和冬月就退出商演舞台,转而义务地参与丽江古城区的文化馆、非遗中心的传承工作。如果说早期从事歌舞是补贴家用(那时候她的两个孩子还在昆明读书,家里经济相对困难),那么这之后她专注传承工作,不仅不能补贴家用,甚至还要倒贴钱和时间、精力。

沙玉星对和冬月的支持和理解,同时也反映出沙家多民族大家庭的某种传统。这种传统的形成,与沙家几代人在家庭内部以及社会、工作领域的跨民族、跨文化的经历有关。这一点,从他们多民族家庭的形成过程就可以看出。

漂泊与流动

沙家多民族家庭的形成,跟迁徙、流动密不可分。第一代的迁徙,始于沙玉星爷爷一辈。

沙玉星爷爷的老家在大理喜洲。清末民初,他爷爷带着回族妻子,离开喜洲一路北上,在剑川短暂停留后,来到了丽江大研镇这个当时滇西北最大的交通枢纽。

在丽江落籍后,沙玉星爷爷的四个孩子相继出生。他们成长在丽江,学会了纳西话。沙玉星的大姑妈后来嫁到大理鹤庆的白族家庭,三叔娶了丽江的汉族妻子,而小姑妈协助沙玉星的爷爷经营丽江古城清真饭馆,一生未嫁。

对沙玉星这一支系来说,一个很重要的转变也跟人的流动有关。据沙玉星回忆,1930年代前后,爷爷带着他年少的父亲,去兰坪一个产盐的地方做糕点生意。这段生活经历,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这个家庭。

在这里,沙玉星的父亲结识了一位在矿上背盐的当地姑娘,她属于白族古老的支系——拉玛人。结婚后,两人回到丽江大研镇生活,他们的下一代——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丽江出生。

沙玉星的三弟,在滇藏公路养护队工作时认识了他的藏族妻子。婚后,他把妻子也带回丽江生活。沙玉星大姐的丈夫,是随部队入驻丽江的北方汉族军人,他在丽江与沙玉星的大姐相识相恋结为夫妻。

相比大姐和三弟,沙玉星和他大哥的婚姻较为传统。沙玉星的大嫂是古城的纳西族。而沙玉星与和冬月,则是通过亲戚介绍认识的,一个星期后就订了婚。

到沙玉星儿子这一辈,同样可以看到人口流动的影响。沙玉星的小儿媳王华,是1978年在丽江出生的汉族,她的父亲青年时代就从辽宁到丽江的林业部门工作。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随着林业体制改革,王华这一代林业部门子弟,也逐步融入本土,成了新一代丽江人。沙玉星的小儿子沙建辉和妻子王华,就是1995年在丽江的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时认识的。2002年,这两个不同民族的年轻人组成了新家庭。

生存环境与文化选择

沙玉星的多民族家庭文化的变迁,有轨迹可循。这就是以丽江纳西族文化为主体的本土文化与外界的多元文化的融合。

沙玉星的姑妈饮食上仍保留了本民族习惯,但说的是纳西语,穿的是纳西族衣服。到沙玉星这一代,纳西族文化已经完全让这个家庭本土化了。从德钦嫁过来的三弟媳,短短几年内也学会纳西语,穿上了纳西族衣服。而纳西语,也成了这个家庭常用的主要语言。

到沙玉星儿子沙建辉这一辈,情况有了一些变化。他们的成长经历了几个阶段:少年时代生活在纳西族文化的氛围里,青年时代在省城生活、学习。他们懂得更多的现代知识,说着比他们父辈更流利的汉语普通话。而当他们组建家庭后,他们的下一代,至少在语言上面临一个选择:是继续学纳西语,还是完全放弃纳西语?

从事民族文化保护传承的和冬月,对孙子、孙女一辈的语言教育比较重视。“以后我要教我孙子孙女说纳西话。”她说。

对于融合多民族形成的这个大家庭,沙玉星有自己朴素的认知。他认为,一个民族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环境中,会面临不同的选择。在丽江,他们通过联姻,白族、纳西族、藏族、汉族、回族都融入一个大家庭,成了一家人,自然会在日常的相处中互相理解、包容、团结。

对相似的问题,沙玉星的儿子沙建辉,则有另一种视野的解读——“从明朝开始,丽江的纳西族就开始吸收周边各个民族的文化。当时,徐霞客来到丽江以后,纳西族土司木老爷就跟他讨论过:‘我们周边有很多民族,我们如何才能壮大?’徐霞客告诉木土司,要包容。只有吸收外来文化,一个民族才能发展。”

沙建辉的解读,一定程度上把明代的木氏土司和徐霞客变成了现代民族观的实践者。这种说法虽然不一定符合历史,但却依旧可视为沙建辉这个多民族家庭的后人,对变迁中的家族和民族文化的态度与认知。 (责编:增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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