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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专业:故事开始的地方

作者:文/李一丁 插画/张祎
中文是很多人的心之所向,却不是志愿所填。

我也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喜欢中文,却高中学理、大学学商,无论是理科还是商科似乎都和中文没有半点关系。可我知道,无论我在哪,无论我是什么专业,中文都是我要用一辈子去学习,并能一辈子从中受益的东西,是我故事开始的地方。

最开始的故事

我最早与中文的接触,是六七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教我背诗,从《春江花月夜》到《千字文》《琵琶行》《滕王阁序》。我像唱神歌一样一句句地背下来,虽然尚不能理解诗句都是什么意思,但朗朗上口的韵律都是我喜欢的。除了古诗古文,从小父母还给我讲睡前故事,这大概是每晚我最期待的项目了。从睡前童话到科普故事,从海底的未知生物到北极爱斯基摩人,大人讲得口干舌燥,我还不让停,每晚都想尽办法和大人讨价还价:“再讲一个吧。”

再大一点,我就开始成本成套地往家里搬书,比如瑞典童话外婆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的系列小说,比如金庸的武侠全集。我常常被小说里的情节惊艳到,哭着笑着再合上书缓一会儿,满满的都是“亏得作者想得出来”的服气。用两三个小时看一部小说或者一部纪录片是一件多么赚的事情啊,可以在短短的两三个小时去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和虚拟人物喜乐相随。比如看《许三观卖血记》,许三观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用舌头讲述的方式给一家老小做菜,一大段色香味俱全的描写通过对话的形式展现在读者眼前,明明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乐观得让看书的人也笑出来,笑完后又有隐隐的难过。人物鲜活到就算盖住说话人的名字,也能猜出什么话是谁说出来的。

看得多了,自己也试着动笔。这时候我阅历积淀的不足就暴露得很明显了,没有十分的输入,就做不好一分的输出。那时我曾在贴吧写连载,尝试着自己搭建世界的框架,明明是故事情节和文笔逻辑都不忍直视的黑历史,竟也收到过陌生人的表扬和鼓励,让我最初的尝试不至于夭折。

爱好和专业的摇摆

高考后我天南海北地填志愿,阴差阳错地被录到了北京。填志愿时我选择了相对热门的商科,而不是更感兴趣的文科或者心理。与其说是从就业角度做出的更现实的考虑,不如说是我不敢选。当我把中文当成爱好谈论的时候我喜欢它,我怕中文真的成为我的专业甚至工作后,我就失去了对它的热情。

大二的时候作为旁听生,我听曹文轩老师讲了一学期的“小说的艺术”课,这也是我听的第一堂中文课。老师总是穿着很熨帖的西装,提前五分钟走进教室,赏析小说时总是要求学生“先作为一个读者,去体会感动,后作为一个解读者,去剖析解读。”这种美大多数是无法言喻的“微妙”,就像一瞬间的心流带来的颤栗。

一学期的课里,老师讲行文的节奏,讲对话延宕的方式,讲情节摇摆带来的眩晕。老师提到他念小学时,他的语文老师让他们写雨,“每一场雨带来的体验都是不同的,春天的雨和夏天的雨不同,早晨的雨和午后的雨不同,大人眼中的雨和孩子们眼中的雨又不同,你要去感受。”这让我想起《无问西东》里的先生放下书卷,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几个遒劲大字,全班端坐在书桌前听风雨灌耳的场景。这是我所羡慕的中文课堂的样子。

印象最深的大概是讲个人经验的那堂课,老师说只有在依赖个人经验的前提下,小说才能产生确切的感觉。这个确切感能保证他在构思文章时免于限于虚妄空洞,让他在行文中保持一种自信心。

在从前的练笔中,我一直以为虚构只用建立在想象上,而忽视了用个人经验给想象打上地基,才能避免使故事空洞又缺乏确切感。落笔成文是很剖析自我的一件事情,得有一种浸入式的体验,把记忆里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都重新回味一遍,细细梳理。完成一个故事的过程也是撕扯着自己和过去的自我重新认识,甚至是慢慢和解的过程。这都是我在之前的写作里没有体验过的。后来就有了发表在《中国校园文学》上的《那只失眠的鬼》,这是我过稿的第一个虚构故事。

我希望能听到更多这样的课程,可是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蹭听,于是网络教学的慕课成了我学习的新窗口。我在武汉大学陈国恩老师开设的《文学欣赏与批评》课上听老师品评名家经典,在浙江大学胡可先老师开设的《唐诗经典》课上试着写七律七绝。台湾大学吕世浩老师的《史记》与《秦始皇》等课,教会了我“观史如身在其中”,看不同人在同一情景下处事接物应如何思量,如何表象。比如拥兵三十万的公子扶苏,接到要他自杀的假诏令,扶苏直接抹脖子自尽,同样的情况下李世民就肯定不会死,他会直接带兵反上殿去。用这种学史的方法锻炼思维,比硬背时间和事件并在考完后迅速遗忘的传统方法生动太多。

在接触到这些课程以后,把中文作为一种爱好来拓展越来越难以让我满足。既然这样的课程对我有帮助,为什么我不能把中文作为专业来学习呢?

决定的事情就去做

大三的时候,我在工作和读中文的研究生这两个抉择里举棋不定,那不如先接触一下与中文相关的实习吧。于是在大三的寒假,我应聘了大学生杂志社的实习生,实习期间去单向街参加了《我在故宫修文物》的新书发布会。

发布会上,我对作者绿妖的印象特别深。绿妖提到修复文物时一个重要的步骤:揭命纸——这是修复古画中最重要的工序。命纸是画芯的托纸,托纸直接和原画接触,能延长作品的寿命。揭命纸有时需要用手指轻搓慢捻,捻成极细的小条取下,一幅画动辄要揭一两个月,用无数次重复打磨出岁月的细腻感。在如此枯燥重复的工作下,还要控制好指肚的力度,一点耐心都少不得。

一直重复同一种工作,烦不烦呢?

答案是肯定的。哪怕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每个人也都会遇到自己的瓶颈期,就如绿妖在《我在故宫修文物》一书的跋文所言:“写这本书的四个月中,我一遍遍听他们的采访录音,从几十万字的资料库里‘搓’出这本书里的十万字,由酷暑难耐的三伏天写到寒冬将至,时常感到我也在搓着一张看不见的命纸,在枯燥而平静的手感中一点点接近手艺人的世界。”

在发布会的开场,绿妖一直安静而恬淡地坐在那里,我甚至觉得她是放空的。可当说到她的写作经历时,她整个人突然灵动起来,两只眼睛顾盼生姿。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从事自己所爱的人的最好状态。

那就去读中文吧,把商科留给更适合的人去做。实习结束后,在选择考研方向的时候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选择了创意写作这个专业,在北大和复旦之间辗转纠结后最终确定了北大。开始我的目标并不是“我一定要考上”,而是“我要用这段时间学习一遍中文系的课程”。于是在大三到大四的大半年里,我每天泡在小说和理论里,补了《古代文学史》《现当代文学三十年》《外国文学史》《西方文学理论史》等中文系必备书籍,再去图书馆一本本地借拓展的书目。原来我看小说都是想看哪本看哪本,有了文学史做框架后再看小说又是全新的理解。

将近一年的考研路比想象中要惬意太多,最终我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幸运地就像“整个宇宙都在合力帮我”。

是结尾也是新的开始

从理到商再到文,有人问过我会不会觉得绕得弯太大,浪费了太多时间,可我倒觉得每个阶段都是我必须经过的。中文这个学科的涉猎范围是这样宽广,我也不知道学到的东西会在什么时候或者什么地方帮到我。学习数学有助于逻辑思维的训练,学习物理有助于建立宇宙观,学习经济学能让我从经济发展看社会的角度……个人经验的积累也得建立在更宽广的知识面上,有了一定的知识面,才能有发现故事的敏感度。

哪怕是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也会经历什么都不想做的懒癌期和郁郁不得志的瓶颈期,这是必经之路。在经过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后,也许我会从事中文相关的职业,也许我会再换一个方向,那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我走在路上,并且对未知的风景心存期待。

一生的故事还很长,不用急,我们慢慢讲。

责任编辑:曹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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