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这部电影告诉我们,所有的心灵创伤不仅来自于灾难本身,还来自于人们内心“不可调和”的二元对立冲突。
二元对立的暗喻
当地震发生前,自然界会发出紊乱的信息场,动物和人都会感觉到莫名的焦虑、烦躁。影片一开始:喧嚣的噪音、忙乱的火车、交错的铁轨、成群迁徙的蜻蜓,以及烦躁的人群。面对大地震到来的前兆,动物和人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动物在成群结队地迁徙和逃离危险之地,而人却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当人们出现这种烦躁和焦虑时,就会极力想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而解脱的方法就是解释这种焦虑,给焦虑命名,然后心便会静下来。于是人们便开始了各种解释,比如天太热了、没有休息好、上班太累了、身体要闹病了等等。一旦有了解释,人们便陷入到了一种好与坏、对与错、善与恶、美与丑的二元对立状态,并在这种对立的冲突中去选择追求自己认为对的、好的、善的和美的东西,而极力排斥错的、坏的、恶的和丑的东西。这样一来,便把一个完整的世界在我们的观念中割裂开来,使人的观念与现实发生了隔离。影片女主角方登的心理创伤就与这种二元对立有关。
动物之所以能够逃离险境,是因为它们没有这种隔离,没有二元对立的状态,完全靠本能与自然融为一体。方登的父母依据自己的本能,没有考虑时间、场所、事件是否适宜,最终才逃过一劫。
二元对立的起因
方登之所以会产生被母亲抛弃的心理创伤,不是灾难所带来的直接结果,而是有其人格和心理基础。
电影中有两个情节:
当弟弟被人欺负时,他第一反应是寻求姐姐的帮助,而姐姐也毫不犹豫地追打比他更强壮的男孩。
回到家以后,弟弟的第一个动作是从盆子里拿出个西红柿来吃,姐姐没有拿。到了晚上,弟弟嚷着要吃西红柿,妈妈把仅剩的一个西红柿给了弟弟。并对姐姐说“让着弟弟,等明天再给你买”,姐姐冲妈妈嚷道:“你骗人!”。
这两个情节交代了方登与弟弟和母亲的关系。方登要照顾弟弟,保护弟弟,有好东西要让着弟弟。这些规范是母亲植入到方登内心的,方登内心有两套声音系统,一套是母亲的“照顾和忍让”,一套是她自己的“你骗人!”。方登的内心已经形成了母亲和自我的两价人格结构,对妈妈爱与恨的情感冲突早已存在于她的内心,只是在地震后救援中妈妈的那句“救弟弟”让这种冲突发展到了极致。
在母女之间的冲突中,父亲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呢?也有两个关键的情节:
父亲买回电扇让姐姐抱回家;
当妈妈给弟弟吃仅剩的西红柿时,爸爸关注到了女儿不满的情绪,用新书包来哄女儿。
父亲的情感还是偏向于女儿的,在不确定妈妈的爱的时候,确定的父爱给了方登支撑,使她在家庭的动力结构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地震后,两个孩子被压在同一块水泥预制板之下,救援人员对妈妈提出了一个两难的问题:救哪一个?妈妈“救弟弟”这句话一出口,就无异于宣判了姐姐方登的死刑,“母亲不要我了”,这是一个比真实死亡更加可怕的心理现实。
当方登听到妈妈“救弟弟”的决定后,在她的内心造成了第一次伤害,这使她确认了一个“事实”,妈妈不爱我,她真的是在骗人。当她从死人堆里醒来,看到爸爸的尸体的时候,遭受了第二次沉重的打击,那一瞬间自己内心最后的支撑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从这一刻起在心理上“死去了”。所以她没有为自己还活着而高兴,而是陷入到无尽的沉默当中。
二元对立的结局
被抗震救灾的解放军夫妇收养后,方登的潜意识将原生家庭中与父母的关系移植到新的家庭中,她的潜意识吸引着父亲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同时排斥着母亲。
继父对她的关心照顾甚至到了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程度,这种照顾引起了继母的嫉妒。在这样的关系中不难看出,继母最后患癌症去世也绝非偶然。弱小的人身上往往存在着强大的心理场,弟弟方达正是在出生时比较弱小,母亲自然地将爱的天平偏向了他。震后的方登进入到一个新家庭,她是这个家庭中最弱小的,再加上地震孤儿这一特殊身份,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家庭中被关注的中心。小方登与继父关系亲密,而与继母保持着一定的心理距离。随着女儿的长大,继母越来越嫉妒丈夫和女儿的关系,甚至抱怨自己的丈夫“不正经”。在三个人的关系中,继母似乎有一种被边缘化的趋势。由此而带来的愤怒和抱怨,又被照顾孤儿的道义责任所淹没,在这种长期压抑情绪的影响下,才患了致命的躯体疾病。
一个人的内心模式会决定他的命运,因为每个内心模式都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一个未完成事件,它是有能量的,当我们越是守住这个秘密而不愿意让它曝光的时候,它就越能吸引外在的事物来证明它的存在。
方登的内心秘密是在得知继母患病后,回到家里和继母见面后开始曝光的。转机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如何超越二元对立
方登潜意识所编织的戏剧,以继母去世的方式划上了句号。在继母去世前,亲了方登一下,像母亲一样。母亲告诉方登,这个世界上,她和爸爸是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这是把方登从“死亡”中唤醒的第一个声音,尽管它是那么微弱,但它足以穿透方登的心灵。
这弱弱的一句话让方登的内心发生了翻转。方登内心的卡点,就是隔离妈妈的爱,她不相信妈妈会爱自己,认为妈妈关键时刻会牺牲自己。但继母临终前的话让方登的内心触动了,那块坚冰开始融化,后来她才告诉继父她的真实经历。
当她处在二元对立状态时,只用“妈妈不爱自己”的视角去看问题,捕捉相关信息,完全忽略“妈妈爱自己的”信息。而当内心翻转之后再来看事情的真相,妈妈对女儿的爱,从来就没有缺失过。
当内心发生翻转之后,“事实”也发生了变化。内心的完型具备了,能量开始流动。山还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爹还是爹,娘还是娘,内心不同了,世界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