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沙特阿拉伯此前在红海之滨的塞林港遗址首次开展为期20天考古合作。按照两国签署的《中国-沙特塞林港遗址考古合作协议书》,塞林港的联合考古工作将持续5年。
姜波说,这是中国考古队首次抵达阿拉伯半岛,“是要寻找古老塞林港湮没在时光里的真相,特别是它和古代东方的交往细节。”
塞林港,位于阿拉伯半岛西南角。文献记载,它是红海“三大港”之一,与通往麦加的吉达港、通往麦地那的吉尔港并立。但这三大港中,唯有塞林港神秘地衰落,遗址被厚厚的流沙覆盖。
2018年3月30日,中沙考古联合队在吉达古城汇合,前往考古驻地Al Lith。没想到,沙尘暴给了队伍第一个“下马威”。姜波回忆说,沙丘如波浪般涌上路基,水一般流向公路另一侧。当时,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沙海!”塞林港遗址正是红海与“沙海”交汇之地。
姜波形容这次合作为“海边的沙漠考古”。中国寻找地下遗址的传统绝技洛阳铲探技术在此没有用武之地,“沙子是流动的,洛阳铲打不下去,就算打下去也没用”。
不过,这难不倒姜波。这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专业的博士,曾主持过洛阳、西安等地汉、唐宫城的发掘工作,2010年投身港口考古,2013年转入水下考古,是一位深谙田野考古技能的“多面手”。
待沙暴停歇,联合考古队一刻不停,直奔遗址现场。姜波指挥大家排成一字,齐头并进,以间距50步为线,开始了拉网式排查。中方队员王霁则操控起无人机,开始遗址航拍和遥感测绘,以便尽快建立三维模型。
此前,塞林港遗址从未开展过系统性的考古发掘。地面遗迹几乎湮灭无踪,沙方考古学者对地面以下的遗迹办法不多,而中国田野考古以“地下寻踪”见长。“中国也有很多沙漠遗址,我们很熟悉,这次还用上了国际上最先进的遥感和测绘技术。”姜波说。
通过一天劳作,古代塞林港踪迹渐露真容。遗址全域航拍完成,发现了四处建筑基址,还采集到了阿拉伯陶釉、中国白瓷片等重要文物。在墓葬区有40余方倒伏的石碑,中方队员采用金石学法“拓印”,使模糊不清的碑文变得清晰可读。这神奇一幕令沙特考古队员惊叹不已。
4月1日,联合考古队在南部建筑区的一处遗址,发现了一条20米的墙体遗迹。这让姜波一下子想起阿拉伯文献中记载塞林港有长长的围墙,凭着多年宫城考古的直觉,他立刻决定打下探方,清理地层剖面。
姜波和队友聂政拿着一个塑料筐,徒手开始捞沙。这让沙方队员吃了一惊,不过看到“Doctor(博士)”都在埋头苦干,他们也跳到坑里跟着挖起来。“麦迪就如猛虎下山,跪在地上把筐举到坑壁上,看得我又好笑又感动。在当地人看来,我们能在烈日下工作,已经是不可理喻了!”姜波说。
考古学家麦迪是姜波的朋友和“潜伴”,两人结缘于去年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水下考古培训班”。
在探方中,沙方的阿卜杜拉幸运地挖到了港口考古的关键物证:一个保存完整而精致的铜砝码。姜波此前曾推测塞林港遗址是“朝圣”的贸易港口。“历来海港都选址于河、海交汇之处,作为贸易往来之所,作为度、量、衡的砝码是必不可少的。”
塞林港距离麦加不远,又面对内陆地区一个重要的采矿中心,结合古代阿拉伯世界以铸造金币闻名,塞林港的地位和功能不言而明。
中方队员的拓印碑文也有了突破性进展。两方碑文被释读出来,其中有塞林港地名、墓主人的生卒年月和姓名。这些信息确凿地证实这一港口繁盛于公元9到13世纪,并在此后延续使用了相当长的时间,从而结束了学界对塞林港的年代之争。
少有的闲暇时光里,沙方的瓦利德“拜师”梁国庆,学起了拓印,反过来又“教”起了王霁。在帐篷里,大家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赵哲昊一会儿就学得惟妙惟肖;“歌者”麦迪唱起古老的情歌,疲惫不堪的众人就静静地听……
“我们的工作时刻都能体会到不同文化、文明之间生生不息的关联。”姜波说,其实全世界考古人的幸福很相似,就是能从工作中得到很简单的快乐。
这次考古成果“超过双方预期”。姜波说:“沙方学者对遗址显示的族群和家族历史、墓葬习俗等非常感兴趣。不过,我本人更关注的是海洋贸易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实证。”
今年的发掘结束之际,中方考古队员潜水体验了红海水下的环境和特点,为未来寻找这一地区的沉船作准备。姜波还将眼光投向了波斯湾。他说:“红海、波斯湾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西端,考古工作将帮助沿线国家还原这段历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