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治“论文买卖”须下猛药
“有国家刊号，三个月内发表，提前发表要额外收加急费。”这是记者通过拨打某微信群里留的咨询电话得到的回复。而据某位知情人透露，这些刊物有很多都来路不明，至于其刊号从何而来，有的是套用，有的则完全伪造，还有的确有刊号，为了创收偶尔也提供这样的服务。相对于论文代发服务，论文代写服务的市场需求更大。
市场需求催生论文写手
经知情人“指点”，记者在淘宝网的搜索栏中输入“代写论文”几个字，随后便可见到“见稿付款、修改免费”的字样，店家还在首页打出“诚信做人、靠谱做事”经营宗旨。据店家介绍，其代写的论文将由高校的硕博来完成。店家的视频广告中，还有两个学生装扮的女孩手里举着牌子，上书“真心为你努力，努力写好文章”“免定金，满意后付款”。记者看到这个“商品”的月销量有13000多，可见需求量之大。
记者纳闷这项服务标价只有10元，通过向店家咨询了解到，其实这只是一个虚拟价格，如果客户确定需要代写服务的话，可以在网页提交订单后通知客服修改价格。具体收费标准，要根据论文所涉及的专业、字数、题目是否自己拟定，以及有无开题报告、重复率要求、中文还是英文、要稿时间等情形来综合衡量确定。通常来说，一篇3000字左右的文章，如果内容不是冷门专业，收费大约在三四百元。初稿一般7—10天内完成，后续包过包修改，定稿之后会给客户出一份检测报告，保证抄袭率在30%以下。具体流程是：淘宝付款—交稿—发货—修改—客户满意确认。付款都通过淘宝，这和买其他商品一样。
订购一篇硕士开题论文，一般30天内完成，交易流程是：先在淘宝拍下1/3件“商品”，付1/3的款，店家给1/3的文章，客户满意后再拍下1/3件“商品”，店家再给1/3的文章，最后客户付清剩余的1/3款，店家交全稿。据店主的解释，部分商品先行交易的好处是，如果客户认为论文哪一部分不好，可以提出来由店家及时修改，避免后续大面积返工。
记者以买家身份，向店家询问一篇财经专业3万字的硕士毕业论文价格，对方答复说首付款1/3是2400元，最后的全款是7200元。当记者问道“是什么人来代写”时，店家答复说是“高校讲师，并且是211院校的”。
“我们不会像某些店铺那样，给你截图，让你确认付款、好评后再给你论文，而是直接给你完整的文章，客户觉得满意后确认‘好评’，我们诚信做生意，后续不收任何非用，所有的评价都是顾客主动自愿给的。至于月销量，那都是真实数字，而且都是淘宝网统计的，这个数据不可能造假。”店家说。
记者看到在客户评价里大都是好评。“客服很热情，速度很快，包修改，好评！”“老师的思路很清晰，有创意，有些内容我都想不到。”“老师很专业，听说是上海这边的大学老师，之前我找的那家水平完全不行，和这边的一比，感觉还是这家专业，毕竟这是好多年的老店。”“店家态度很好，也很耐心，早晨下的单，晚上我就收到了，论文写得不错，还有查重率检测报告。”“论文写得挺好的，而且店家提前一天就完成了，晚上十点还在加班帮我修改论文，非常感谢！知网查重报告也通过了。”……
除了销售网站之外，论文代写服务渠道还有很多，记者尝试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社交App软件，输入“论文代写”字样，搜索结果立即显示出好几百条，里面有专门从事论文代写的群，还有一些个人写手，分布范围遍布全国各地，涵盖各个行业。
强势斩断利益链条
去年，一则关于论文造假的新闻瞬间传遍网络。德国知名出版商斯普林格出版社发布消息称，经过调查发现，在2012年至2016年间，有107篇刊登在出版社旗下的学术期刊《肿瘤生理学》上的论文涉嫌“同行评审”造假，而这107篇论文全部来自中国！因这批论文的作者大部分是临床医生，除了批评当事人学术不端令人痛心之外，更多的是让人们质疑国内医疗界的晋升评价体系，一时间，“批发论文”“论文造假”“剪刀加糨糊”等负面评价充斥网络，给素来有着“白衣天使”之称的临床医务人员带来不小的尴尬。
一位来自临床一线的医生对记者说，在国外，为了在顶尖期刊发表一篇论文，一个医疗科研团队可能要潜心研究几年，而在国内，一个医生一年甚至要写好几篇。发表论文是评职称的硬指标，医术水平的高低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了，造成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为论文而论文上了，有时难免困惑，大夫到底啥才是主业。
近年论文造假事件呈高发态势，涉及我国多数高校，从教授博导到普通学生，造假背后早已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黑色产业链，代写代发职称、学位论文，要价从几千到几万元不等。相关人士认为，买卖论文之风屡禁不绝，其根源在于论文的发表需求旺盛，铲除论文黑色产业链必须标本兼治，在加强惩处力度的同时，建立更加科学、全面的学术评价机制，彻底铲除市场需求，正本清源。
近日，教育部下发通知提出，要严厉打击学位论文买卖、代写行为。《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规定，“指导教师未履行学术道德和学术规范教育、论文指导和审查把关等职责，其指导的学位论文存在作假情形的”，学位授予单位“可以给予警告、记过处分”“情节严重的，可以降低岗位等级直至给予开除处分或者解除聘任合同。”由此，明确了指导教师是查处学位论文买卖、代写行为的第一责任人。
学生的论文出了问题，导师也很难脱得了干系，这种略显苛刻的做法其实是国际通行的做法。日本学术女神“小保方晴子学术丑闻”就是一个典型事例，她原本是日本理化学研究所发育与再生医学综合研究中心学术带头人，于2014年1月宣称发现类似干细胞的多能细胞（STAP细胞）。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戴维斯分校的教授公开质疑其学术作假，经调查，日本理化所也最终认定小保方晴子在STAP细胞论文中有篡改、捏造等造假问题，属于学术不端行为。同年7月《自然》杂志宣布正式撤回小保方晴子的STAP细胞论文，同年10月，其博士学位亦被早稻田大学取消，博士指导教授常田聪被校方给予停职一个月的处分。
近年来，由于高校和一些单位在学风建设、学术诚信养成、学位论文审查等方面存在薄弱环节，学位论文买卖、代写行为时有发生。论文买家、中介、写手、学术期刊，多方之间各取所需，形成了一个畸形的利益关系：买家需要论文，专业写手负责编写论文，网站中介充当掮客，而学术期刊也因现实物质需求和生存压力里应外合。在这种多方利益形成的链条中，学术道德和学位制度的严肃性则成了牺牲品。对于论文需求最大的高校群体，代写论文的市场之所以能够有长期存在，一方面反映出学生存在创新能力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高校论文评价体系有待提高。从长远看，在依法打击论文买卖的同时，纠治论文作假乱象，立法还要先行一步，应尽快以立法形式严格规范论文作假行为处理依据，强势斩断论文买卖、代写的利益链条。
图 / 日本女科学家小保方晴子曾因学术造假而深陷舆论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