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时代的民航春运
买不上火车票，就从机场出发。回家的航班从清晨的首都机场起飞。打开手机，拍下这一抹翠蓝色。在中国，1月和2月总是沉甸甸的。此时，乡愁是一张张火车、飞机、汽车票，我在这头，要去那头。回顾最近几年的春运报道，你会发现尽管中国铁路里程不断攀升、航线网络逐渐完善，但对一票难求的游子们来说，每一年依旧都还是“史上最难抢票年”。
来自相关部门的数据显示，最近7年，中国每年在春运期间发送的旅客总数均徘徊在30亿人次上下。换句话说，这7年间，我国每年都在岁末年初的这40天内将欧洲、美洲、非洲、大洋洲的每一个人集中进行了一次地理转移。
尽管春运出行依旧难字当头，但越来越多的数据显示，高铁的出现以及高铁网络的日益完善，不仅令我国春运的客运结构发生很大变化，也对民航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高铁时代的民航春运，中国的交通格局从独立王国走向大同世界。
冲击下的联盟
在交通领域，高铁对民航造成的巨大冲击毋庸置疑，甚至最不愿意提及这一事实的航空公司，也开始在年度报告中将其描述为“替代竞争风险”。
尽管正式将高铁称为竞争者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但民航与铁路的较量早在10年前就展开了。2007年4月18日，中国铁路实施第六次大面积提速。此次提速对民航业最直接的冲击来自京沪铁路——随着动车组列车的加入，全程被缩短至10小时以内的京沪铁路从民航业的“黄金航线”——京沪线——上抢走了大量的优质用户。
对手的反应最能展现一个事件的真实影响力。铁路提速4个月后，在原民航总局的牵头下，2007年8月，中国国际航空、东方航空、上海航空、南方航空、海南航空这5家存在直接竞争关系、分属不同航空联盟的航空公司，火速在北京首都机场和上海虹桥机场之间共同开辟了一条“京沪空中快线”，将中国两个最重要的一线城市更为高效、紧密地连为一体。
在整合了两地航空资源后，“京沪空中快线”首次在国内实现了航班公交化运营，由于航班密度高，选择该航线的旅客无需提前购票，可随到随走。与此同时，虹桥机场T1航站楼和首都机场T2航站楼还为其设置了专用值机柜台、安检通道、候机区域、登机口和行李提取区域等，大大提升了旅客的乘机体验。更吸引人的一点是，尽管分属星空、天合两大航空联盟，国航甚至能够与东航、上航在该航线互相实现签转。
不过，这种“亲密合作”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应对铁路提速的威胁，因此并不牢固。事实上，令5家航空公司作为整体来运营一条航线并不容易，比如无条件签转会导致机票超售，而统一的价格也让奉行不同定价策略的“伙伴”感到掣肘。因此，随着国航在2008年搬入新落成的首都机场T3航站楼，而东航、上航、南航留守T2航站楼后，“京沪空中快线”的参与者们也开始渐行渐远。
单飞并不意味着放弃。时至今日，从早6时至晚9时，每天仍有上百个航班频繁往来京沪两地。事实上，告别“团战“之后，尽管极少言明，但航空公司从未放松对高铁的关注。
2017年9月从大同机场起飞，照片左边可以看到正在铺设桥面的张家口-大同高铁线。这条铁路通车后，从北京到大同的地面交通时间将缩短到100分钟。这会极大影响北京—大同的机票销量。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西安—成都、成都—重庆等城市之间。出行方式的改变
如果说，在高铁运营之初，民航还能用“快线牌”与其打个平手的话，那么随着高铁运营里程的增加，后者则开始逐渐处于下风。
2014年是高铁和民航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年。当年，中国高铁建设里程超过5 000千米，全年通车里程达1.6万千米。与此同时，跨线经营和频次增加的高铁也开启了公交化进程，越来越多的班次能够实现半小时一班的发车频率。
为此，2014年，民航局在一份关于航线航班管理的年度报告中称，中等距离航线受影响最为显著。根据这份报告，2013年，航程600千米以下的旅客运输量同比下降12.9%；航程600千米~1 000千米的航线旅客运输量同比下降15.0%；航程1 000千米以上航线旅客运输量同比下降4.8%。
这种变化在春运期间表现得更为明显。相关数据显示，从2011年到2017年，我国铁路春运发送旅客的数量已经从2.2亿人次攀升至3.52亿人次，而今年这一数字有望突破4亿人次。
在2018年即将到来的“春节大迁徙”中，笔者随机询问了几位朋友的返乡方式，意外的是，这些旅客不论是从北京出发前往辽宁省丹东市、江苏省徐州市、山东省青岛市，还是从上海出发前往湖北省武汉市，全部将高铁作为第一选择。
在这背后，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事实是从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一线城市出发，“800千米以及6小时”的高铁已经覆盖了数量可观的中国城市。
不过，高铁虽然准时、便捷、舒适，但在春运期间，仍然存在运力不足的问题。在上述几人中，在笔者询问时，仅有两人成功购买到了返乡的高铁票，而且其中一人还为此进行了采用付费抢票。而在尚未买到票的两人中，一人哀嚎称，高铁票一放出就秒光，付费都抢不到，而合适日期的机票连头等舱也已售罄，因此目前的保底策略是搭乘卧铺回家过年；另外一人则表示，如果继续抢不到直达徐州的票，则只能考虑购买北京至上海的全票，然后提前在中途下车，完全不考虑乘坐飞机，因为“前往机场以及等待登机的时间，如果用来坐高铁的话，已经快到家了”。
真金白银带来的损失，往往使人格外清醒。2016年，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在年度报告中直言，在中短程旅途中高铁已经成为人们出行的主要方式，与之相比，民航在频次、票价、准时、便捷、舒适等方面处于劣势。
尽管短板不少，但是除了一些完全没有竞争意义的航线，如西安-成都、成都-重庆等之外，航空公司并未打算真正放弃这些与高铁辐射范围高度重合的中短途航线。
空铁竞争之下，旅客受益匪浅。以今年为例，即便是在2月14日、15日这样的春运尖峰时刻，北京到上海的机票平均价格仍旧稳定在千元之下。除此之外，尽管春运时的机票折扣往往会回调至全价，但航空公司仍旧会采取给公务舱打折的方法来表达诚意。比如，在2016年的春运期间，在国航执飞的北京至西安航线上，就出现了折扣头等舱与经济舱等价的神奇情况。
而与机票价格相比，更多由高铁给民航带来改变就没有那么明显了。事实上，在如今的三大航中，东航和南航都低调地推出了空铁联运、空地联运产品。以东航的空铁联运为例。首先，想要购买产品，你可以拨打航空公司客服，也可以前往其直属售票点和指定代理人处购买，但无法在网站或者的手机上自助下单。其次，你无法在网站上查到相关航班和铁路交通的信息，只能通过电话或者到现场进行咨询。尽管存在感不高，但这个产品对于上海附近的宁波、台州、义乌、丹阳、桐乡等地来说却很有潜力。
以春运期间从北京前往宁波为例。如果选择飞行，由于客流量并不算大，因此每日仅有9个实际航班承运该航段。以今年除夕前两日的票价来看，直飞的最低价格为790 元（不含基建、燃油费），预计抵达时间为凌晨1：10。除此之外，其他时段的机票价格，全部在千元以上。若选择搭乘高铁前往目的地，尽管价格较低，但同期车票已经基本售罄。
事实上，你还有第三个时间更加灵活、价格也不高的选择——空铁联运。所谓空铁联运，实际上就是一个由飞机和火车打包而成的出行产品，两种交通方式的衔接时间根据航班抵达机场的不同而存在差异，其中浦东机场的衔接时间为160分钟，虹桥机场的衔接时间则为90分钟。
众所周知，上海虹桥机场是一个集成了多种交通方式的综合枢纽，在空铁联运上具有天然优势。选择空铁联运的方式从北京前往宁波，同样是在除夕前两日，旅客可以选择上午11时从北京飞往上海，抵达虹桥机场后，再转乘14：40的动车前往宁波，17时之前即可，总票价仅为710元。
航拍上海虹桥机场—高铁站，虹桥交通枢纽是中国大交通融合的典范。 遗憾的是，目前除上海虹桥、石家庄正定等少数机场外，多数机场与高铁站之间存在一定距离，并且此类合作也仅限于个别航空公司和地方铁路局之间达成一致，因此可供选择的航线并不多。不过，公开信息显示，在未来2到3年内将陆续开工、建成、使用的北京国际新机场、青岛胶东国际新机场以及深圳宝安机场新航站楼等都将采用陆空一体枢纽的理念。由此可见，未来将有更多的联运产品出现。
从竞争向竞合
从长远来看，高铁必将改变中国的经济地理版图。面对高铁的“围猎”，如今更多民航企业对待前者的态度，已经开始从竞争走向竞合。
事实上，早在几十年前，日本、德国、法国的航空业就面临过如今中国航空业的境况。1964年，全长515.4千米的日本新干线投入运营。此后，从东京至大阪的用时从6小时30分缩短至3小时，给日本的航空业带来巨大影响，一些专营日本境内航线的小航空公司相继破产或倒闭，加之后续开通的8条新干线，日本航空业面临严重危机。为了抵御冲击，日本航空公司采取了建设航空枢纽和发展国际航线的措施，扭转了颓势。
继日本之后 ，1983年，法国巴黎和里昂地区的第一条高速列车线路开通运营，将两地的车程从3小时50分缩至2小时，导致同期同线路民航运输量下降7个百分点。同样，为了降低更多高铁线路通车带来的影响，除发展国际航线外，法国航空业开始与铁路公司进行合作，比如法航与法国国营铁路公司从巴黎始发的12条高铁线实行代码共享，共同发展。
对于中国的运输业，以及更多的中国旅客来说，空铁联运的出现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变革。对于航空公司来说，便捷的铁路网络可以增加民航的辐射范围，而对于地处三四五线城市的居民来说，出行将变得更加灵活和便捷。
回到春运的话题上，在高铁时代，我们的民航春运将会如何变化？首先，在高铁的刺激下，公开资料显示，未来几年间我国将续建、新建、改扩建、迁建机场共计200多个，并且将有的更多二三线机场向着区域性枢纽方向发展，从而缓解春运期间运力不足的情况。其次，航空产品将更加丰富，比如最近几年我国的民航业为了拓展市场、吸引旅客已经先后试水了低成本航空、全商务舱航班等多种业态。未来，像农民工抢不到票，咬牙坐飞机回家过年这样的消息，很有可能不再以新闻的形式出现。最后，民航服务将离旅客生活更近。事实上，在国际上一些高速铁路发展较早的地区，一些高铁站已经可以为旅客提供无缝服务，比如通过代码共享的方式，高铁站不仅可以出售联运机票，甚至还能直接为行李办理托运，让旅客在赶春运回家时，不再狼狈不堪。
责任编辑：陈肖
国家发改委在2016年公布的“中长期高速铁路网规划图”，从图中可以看出，未来高铁线路对中国城市的覆盖程度基本与民用航线重合。届时，在高效便捷的高速铁路产业的竞争之下，中国民航产业未来会有怎样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