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9岁开始接触民间音乐,今年73岁的她,用了大半辈子学习、保护、传承和创新这种文化。
留住民间文化就留住了乡愁
“老河口”地名出现在明洪武年间,因地处汉江故道之口,最早称老河口镇。清光绪版的《光化县志》记载,“镇长十里,为邑一大都会”,曾“商贾辐辏,烟火万家,诚为富庶之地”。
1944年,余家冰出生在这“富庶之地”。“我出生时,老河口丝弦和锣鼓架子已经诞生、流行了200余年了。”她自豪地说。
丝弦乐兴于古都开封,在清乾隆年间被一些行商或路过的河南人带入老河口,演奏丝弦的是古筝、琵琶、月琴、洞箫、二胡等弹拨乐器。随着时光流逝,源自河南的丝弦乐深深地烙上了鄂西北的印迹。同样,老河口锣鼓架子在清雍正年间,由山西商人带进老河口。余家冰说:“我的老师、老艺人王直夫告诉我,清咸丰初年(1851年),仅山西会馆,一次出灯会就有20多台锣鼓,再加其他会馆的锣鼓,当时的老河口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1950年以王直夫为首的老艺人组建了“国乐社”,培训糅合了当地锣鼓技艺的“老河口锣鼓架子”,鼎盛时期,演奏学员有70多人。无论是老河口丝弦还是锣鼓架子,都带有浓郁的民族、民间和地域特色。余家冰形容,就像印度音乐,无论是哪一首曲子,那种民族旋律的辨识度都极高。
9岁那年,余家冰听到王直夫的演奏后,“没有过渡地就入了迷。过年时为了听老师弹奏都赖在他家里不走”。父亲是音乐教师的余家冰,从小对音乐和各种乐器不仅有兴趣,并具备天赋。她对音乐的兴趣和天赋,后来深得王直夫的喜爱。
“老师擅长古筝、琵琶、二胡、唢呐等多种乐器演奏,还对丝弦和锣鼓架子有创造性研究,我最初有意识记录这两项乐谱,是因为感觉那是老师的心血,而且它们那么好听。如果不记录下来,随着老师那一辈人逐渐离世,这些曲谱就消失了。”那是上世纪60年代,年仅20多岁的余家冰的忧虑。之后,她付诸行动,开始了堪称庞杂的整理、记录工程。
跟众多古老民间文化一样,至王直夫,老河口丝弦和锣鼓架子的传承都靠口口相传。两种民俗音乐,各有10多人参与表演,要整理出一支乐谱,就等于要记下10多首不同的演奏曲子。
王直夫等民间艺人不识字,使用的是古老的工尺谱(百度百科介绍:工尺谱是中国传统的记谱法之一,因用工、尺等字记写唱名而得名;将工尺谱译成简谱,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而且,民间艺人的演出,受情绪心情等影响,有一定的随意性,余家冰要记下丝弦和锣鼓架子的曲牌,要每一次都全神贯注。“但这种艰难,跟后来将工尺谱翻成简谱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她说,上世纪70年代,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为了把工尺谱翻译成简谱,常常在深夜孩子熟睡后才开工,然后干一通宵。因为劳累,当时还是老师的她,上课时数次晕倒在课堂上。30首丝弦曲目和40余首锣鼓架子曲目,后来被余家冰完整地记录、保存了下来。她说:源自于对滋养了自己的民间文化的挚爱。现在很多过年才回老河口省亲的中老年人,听到锣鼓声响,就立刻想到小时候……那是一种留住乡愁的旋律。
半生守望喜迎文化保护
国家级非遗项目的珍贵,来自于它保护和传承的难度。“文革”开始,已经记录了厚厚3本曲牌的余家冰,像“母牛护犊”一样保护着自己的“宝贝”。“曲牌记在硬纸壳上,外面包上几层油布纸,藏在竹子搭的顶棚上,然后再用旧报纸糊住顶棚。”她回忆道。那时,她没有超前意识:觉得自己保护的是宝贵的文化遗产。保护,是因为她的记录过程太过艰难,她不想失去它们……上世纪80年代初,搜集、编撰《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湖北卷》的专家们,首次看到余家冰整理的曲牌手稿,如获至宝。为了帮助余家冰更好地留存,武汉音乐学院甚至派出几名研究生帮她誊写、编印手稿。
2006年,已经62岁的余家冰,为凝聚了半生心血的“老河口丝弦”申报国家级非遗项目。两年后,经过层层评审,这个项目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遗名录,她被认定为项目传承人。5年后的2011年,余家冰为“老河口锣鼓架子”申报国家级非遗项目。2014年8月6日,这个项目申遗成功。
2014年10月18日,在老河口市委大院温暖的秋阳下,余家冰平淡地说着那两项众人眼里厚重的收获,“两次‘申遗’,我都仅提交了一次资料。因为项目文化底蕴深厚、申报的资料翔实等原因,最终通过了两年进行一次的严格的专家评审。”
申报和传承两项非遗项目过程中,余家冰得到了许多有识之士的帮助。老河口市友谊社区和光明社区,为她和伙伴们的排练提供了必需、优质的场所;老河口第八小学成立了“老河口丝弦传承基地”,邀请她定期授课……“赶上了好时候。”余家冰说自己是幸运儿,在有生之年,能将前辈们留下的文化精品保存好、看护好、传承好。
随着老河口丝弦和锣鼓架子申遗成功,喜欢、重视与有兴趣学习它们的年轻人也多了。现在的余家冰每天都感觉时间不够用,要做的事情很多:授课、排练、演出、接受采访、受邀参加活动、深入挖掘当地特色音乐……即使再忙,她也坚持每天坐在古筝旁练上一个多小时,“白天感受着时代的变化,晚上练琴练着练着,就有了新的感受。传统文化想要有生命力地传承下去,必须与时俱进。像那首《苏武思乡》,原创的曲风凝重、抑郁,可是我现在觉得‘思乡’的感情是那么热烈和明亮,因为国家越来越强盛,越来越让人爱……用现在的感情演奏传统曲目,传承才更接地气、更有意义。”她轻拨筝弦,一脸陶醉。
(责编:孙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