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刀与星辰》的徐皓峰曾说,有些电影不是技术好,而是意识好,比如李安是以拍吻戏的方法来拍武打戏的。想起《卧虎藏龙》,真是聪明的说法。
意识好,比技术好似乎有味。
曾看过旅法钢琴家朱晓玫的纪录片,只弹《哥德堡变奏曲》,那种陶然和弹法,不管过去多久都记忆犹新。她说,这个曲子她弹了很多年,弹得越来越自由,越来越沉湎于多声部的对话。变奏曲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曲式,巴赫使一个主题变化多端,但万变不离其宗。一个变奏曲的主题好像一个人,一生不断成长、变化,但始终如一。
她说:“我一生最难忘的旅行之一是踏着巴赫的足迹游历德国。埃森纳赫,巴赫出生的地方;奥尔德鲁夫,巴赫失去双亲后被哥哥收养的地方;阿恩施塔特,巴赫结婚的地方;魏玛、克腾、莱比锡,巴赫谱写《哥德堡变奏曲》和去世的地方。”
沿着巴赫的足迹旅行,在旅行中理解巴赫。
纪录片里,小村落,巴赫时代的木头房子,她静静弹奏《哥德堡变奏曲》。烛光、窗外厚厚的积雪,她微闭眼睛,陶然忘我。那是流淌在心底的音乐,如此从容、寂静、空旷,令人动情,与其说是音乐,不如说是演奏者的情绪感染人,如此畅通无碍地走进了巴赫的世界。
她的旅行和音乐,是她深入理解事物的方式。
同样地,看建筑家王澍的《造房子》,谈到他曾按沈从文《湘行散记》中的路线,沿着沅江,一村一站地走。从江船上看到极美的一个村落,沿江都是吊脚楼,走进里面,像步入宋人山水画,完全被震撼。所有的房子,上百栋,街道、巷子,全被连绵起伏的木构瓦面覆盖,泛黄的黑白调,不像一个村子,而像一个巨大的房子。他说,沈从文是他的精神导师,他从文学、山水里找到了建筑的精髓。真正的好东西大概都是贯通的,有某种共同的语言,毫无阻隔,只有格局小的人才处处排他,故步自封。
印象深的还有一位法学教授谈读书。他习惯于从各个领域寻找哲学家,比如建筑领域的安藤忠雄,文化领域的陈丹青,电视领域已逝的陈虻…… 他看完《理想国》之后看菜谱,看完叔本华后看韩剧,有力量又有美感。老子说,绝学无忧。这样的读书搭配,彼此都是休闲……真好,不用那么正襟危坐,坐而论道。
聪明如阿城,说:“我读《史记》,当它是小说。史是什么?某年月日,谁杀谁。太史公司马迁,明白写史的规定,可他却是写来活灵活现,他怎么会看到陈胜年轻时望到大雁飞过而长叹,鸿门宴一场,千古噱谈……司马迁是中国小说第一人。”
前段时间看完龙应台的《天长地久》,关于时间、生命如何度过。她向一位科学家朋友提起梭罗和他的湖滨小木屋,问科学家这么沉浸于实验室值不值得。科学家静静听完,说,没问题啊,我的实验室就是我的湖滨……世事本没有什么标准。科学家对她说,你读过一行禅师的书吗?洗碗的时候,知道自己在洗碗,剥橘子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剥橘子。
喜欢聪明人的意识,并且,知行合一。
(田晓丽摘自新浪网作者的博客,Tang Yau Hoong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