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令我惊奇不已的,是这具靠脊柱支撑的肉体,这个通过咽喉与头相连并且在两侧有对称的四肢的躯干,它包含甚至可能制造某种精神,它利用我的眼睛来看,利用我的动作来触摸……我了解它的局限,我也知道它没有足够的时间走得更远,就算它有时间,也没有力量。但是它存在着,此时此刻,它就是存在着的他。
我知道它会犯错,会迷失,往往会错误地理解世界给予它的教训,但是我知道它自身有着某种东西,可以认识甚至修正自己的错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圆球上,我至少跑过一些地方;我研究过金属的熔点和植物的繁殖;我观察过星宿,研究过人体内部;我能够从我正在拨弄的这段燃烧的木柴中提炼出重量的概念,从火苗中提炼出热量的概念。我知道哪些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我羡慕那些比我知道得更多的人;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也需要度量、权衡、演绎以及怀疑演绎的结果,从错误中抽取正确的成分,并且认识到在正确的东西里永远混杂着错误。
我从未由于惧怕失去某种思想而陷入恐慌,从而执着于这种想法;我从未将谎言当作调味汁添加在确凿的事实中,从而让自己更容易消化;我从未扭曲对手的观点,好让自己更轻易地战胜他。或者不如说我这样做过:每次我发现自己这样做的时候,就会像训斥一个不诚实的仆人那样训斥自己,我只有承诺要做得更好时才重新信任自己。
我有过梦想,但我只会将它们视为梦想,而不是别的东西。我提醒自己不要将真理奉为偶像,宁愿给它保留一个更谦卑的名字,那就是准确。我的成就和危险与人们认为的不一样;有与荣耀不一样的荣耀,有与火刑不一样的火刑。与出生时相比,我死去的时候将会不那么愚笨。
(泽 农摘自上海三联书店《苦炼》一书,〔英〕Magoz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