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六十年代,长于安顺顾府街,用处女作展现大城小事,传之以口出之于心,体味人与城的相伴相融。“有盐有酱,丫头会放。”记忆中,这是我妈对我奶奶回嘴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奶奶经常因为吃这件事情说我妈:“小王,你炒这个菜时多放一颗油嘛,炒得干锅气臭的。你做的是哪样哦,盐不香屁不臭的!”
说句公道话,这并不是我奶奶裹搅(安顺方言,意思是不好说话),而是我妈实在不会做饭,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人手把手地教过她怎样做饭,她跟我舅舅在老家生活的时候,经常都是随便凑合一下就是一顿饭,有时候吃个红薯,有时候啃个萝卜,两个人都很能将就。
所以,就算是家里偶尔有点好菜,我妈也做不出来什么美味,花样就更别提了,她只会简单地加工一下。小时候我们家里的那些果腹之物啊,实在是粗陋不堪。我奶奶可不是愿意在吃上糊弄的人,她身体还比较健康、可以自己料理生活琐事的时候,一直自己单独开火做饭、小锅小灶的,比我们吃得精致多了,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实在做不动了,才勉强跟我们一起吃。这个时候,她和我妈妈嘴皮子上的“碰撞”就愈发多了起来。她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穷得丢块石头都打不到一个破瓦罐,拿什么东西来做嘛。” 我妈说得很有道理,但还真是不能不服我奶奶,就算是拿点盐菜炒饭,她都能用一个小小的沙锅炒得满家里都香喷喷的,可是,我们这些孙女从来都是没有福气消受的。只有我弟弟回家,奶奶才会端着小沙锅喊:“星星(顾新星的小名),快来把这几口饭含了,再去做作业。”
饭菜的味道中,总是夹杂着生活中的滋味。我们家最常吃的菜有:洋芋、红豆、老瓜、白菜、莲花白、萝卜、萝卜缨。乍一看品种很多,其实并不是每顿都有这么多品种,一个品种起码要吃上个把星期。比如烩红豆,煨上一大鼎罐,要吃上很久。洋芋也是,天天洋芋,顿顿洋芋,吃得我们都够够的,我三姐直到现在都不吃洋芋,我小妹是到现在都不吃老瓜,都是因为从前吃多吃怕了。只有我是个贱皮子,从前不吃包谷饭,现在却隔三差五地想吃,红豆、洋芋也是天天离不了。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冬天,我们家每天都吃干茄子,吃到全家人都想吐了。这事情还多多少少地“归功”于我呢。我们家附近的小街上有个蔬菜公司,到下午快要关门的时候,就会有卖不完的蔬菜处理,我妈经常派我去看,如果有合适的就要赶紧回家向她报告。有一回,生产队的茄子大丰收,一分钱两斤,我飞快跑回家告诉我妈,我妈就叫我和老五拿上两角钱去买四十斤茄子,我们两个挑都挑不动。
我妈还发明了老瓜新吃法,用小勺把瓜皮刮下来炒着吃。我大姐说,她现在看到瓜皮,喉咙就会发痒。最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家吃面条的独特方式:在炒菜锅中盛满水,烧开后加一勺盐、几颗味精、一小勺猪油、几滴酱油,这就是放面条的佐料了,最多再加点辣椒面。我为什么一到吃饭时就哭,你们该理解了吧。
当然,偶尔也会有让我们觉得“实在是太好吃了”的食物。那时候我家还喂了两头猪,为了让两头猪“茁壮成长”,我放学以后还要去讨猪草或者是去捡西瓜皮。终于,有一年过年,我家破天荒杀了一头猪,我妈把猪肉拿油酥泡在土罐罐里,有客人来的时候就捞一坨出来招呼人家。因为我讨猪草和捡西瓜皮,还有舀猪屎尿有功,我妈就切了一小块熟猪肉给我作奖励,我一下子竟“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拿作业本把这等美味包起来,慢慢撕着吃,现在才知道,那种感觉,就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