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国摄影家

山在那里

作者:文/刘铁生 摄影/陈业伟
马卡鲁峰,海拔8463米,世界第五高峰。 陈业伟 摄题记

宇宙间有数也数不清的未解之谜期待着人类寻幽探秘。古今中外的行者,麦哲伦、哥伦布、斯文·赫定、马可·波罗、玄奘、郑和、徐霞客……他们环球航行,发现新大陆,探险、商旅、传播文化;如今,人类的求索又飞向太空。人类的文明史在行者的步履中彰显。“我想,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是鲁迅对路与希望哲理的阐释:路就是发现与创造。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海拔超过8000米的独立高峰有14座,它们坐落在喜马拉雅与喀喇昆仑山脉之上。20世纪初的喜马拉雅攀登热潮是人类登山的黄金时代。如果说向珠穆朗玛挑战是这个黄金时代的序曲,那么,攀登14座8000米级的高峰展开了最壮丽的乐章。迄今为止,全世界仅有不到30人完成了登顶14座独立高峰的壮举,更多的勇士在奔向顶峰途中成了悲怆的休止符。而8000米也成了雪山的一项荣耀度量衡,它既是山峰的宏伟高度,也是人类非凡的梦想。

高山摄影家陈业伟带着一个不可完成的梦想,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成为全球首位独立完成14座海拔8000米级雪山行走拍摄的摄影家。陈业伟用生命与巅峰对话,用完美的高山摄影描绘巅峰气魄,表达自己对社会、人生、自然的看法,带人们走近巍峨的巅峰,仿佛一个活生生的自然生命就站在你面前。

林语堂先生说,“如果一个人和自然界伟大的东西发生联系,他的心便变得伟大起来。”陈业伟的高山摄影正是如此。

我和陈业伟相识在对他高山摄影作品的阅读,我的青年时代也曾戍边高原,相识相知,因而撰写此文:“巅峰之路”。

2011年10月,巴基斯坦,夜宿喀喇昆仑。 陈业伟 摄

干城章嘉峰,海拔8586米,世界第三高峰。 陈业伟 摄梦想成真—大吉岭上高远的眺望

因为拍摄的原因,2007年陈业伟从西藏樟木口出境,经印度辗转来到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大吉岭,寻找深藏在喜马拉雅山脉中的干城章嘉峰。干城章嘉峰是世界第三高峰,自1955年英国人成功登顶之后,已有200多人登顶成功。干城章嘉是信奉藏传佛教的锡金人顶礼膜拜的神山,它终年不化的雪峰宛如王冠,山峰前七个水晶般透明的湖泊、如同佛前供奉的净水碗。因宗教的神圣,当地的宗教信仰规定,登山者必须在距离顶峰10米的地方宣布登顶,因此所有登顶者只能到达的高度都距离顶峰10米,没有人真正到过干城章嘉的顶峰。干城章嘉峰山势险峻,山谷间冰川纵横,冰雪崩塌频繁发生,攀登这座雪山的死亡率一直呈上升势头,选择登顶干城章嘉的人并不多,这使它更显神奇。

当陈业伟透露了拍摄干城章嘉峰的意愿,人们哗然。传说干城章嘉山谷是喜马拉雅“雪人”出没的地方。有人戏谑他是“雪人”转世。戏谑挡不住心愿,也未能阻止陈业伟的脚步。

秋末冬初的一天,陈业伟绕着山谷徒步,近处的干城章嘉及远处的珠峰、马卡鲁峰、洛子峰依次呈现,群峰熠熠生辉,犹如座座雪山之神凛然不可侵犯。夜晚群峰上空群星闪烁更是气象万千。从这里向北方眺望,几十公里外就是祖国,珠峰、乔戈里峰、马卡洛峰、卓奥友峰、希夏邦马峰都屹立在那里,祖国山高、山多、山美,这让陈业伟极为欣慰自豪。他在一家面朝雪山的书摊前坐下,要了一杯琥珀色的大吉岭红茶,大吉岭红茶,素来闻名于世,茶香独特。但很少人知道它的前身是中国福建武夷山上的正宗小种红茶。19世纪,小种红茶由一位从事植物学研究的英国人从中国引进过来。祖国的名茶经茶马古道远涉万水千山,在异国他乡落地生根。茶马古道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最艰难的通商和传播古代文明的通道,犹如一条古色古香的彩色飘带。卓奥友峰,海拔8201米,世界第六高峰。 陈业伟 摄陈业伟了解到19世纪以前,欧洲人还不知道喜马拉雅山脉与昆仑山脉的存在,认为纵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就是地球的最高点;他还意识到所有关于喜马拉雅的摄影出版物和影像都只是围绕着山脉南坡的,还没有摄影师为喜马拉雅山脉作过全景记录;他也曾喜欢一个日本的高山摄影师白簱史朗《尼泊尔喜马拉雅》的画册,白簱史朗的拍摄高度在海拔六七千米左右,那个高度基本没有生命痕迹,拍摄高度对高山摄影是个严峻的挑战,他为白簱史朗的高海拔拍摄震撼。喜马拉雅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是世界上最大的山丛,是地理发现时代之后,独一无二未被摄影师完整探索记录的仅有区域,也是雄性气息弥漫的区域。心潮逐浪,一个强烈的使命涌上心头:陈业伟立志要逐一造访14座喜马拉雅和喀喇昆仑山脉中海拔8000米以上的世界高峰,为他们留存影像。这前人没有做过的事业让陈业伟热血沸腾,实现这个疯狂而明确的梦想,必定面临巨大的考验。热爱雪山,敬畏大自然的他,踏上了万里拍摄巅峰之旅。

10年,行走在喜马拉雅与喀喇昆仑之间,经受无数艰辛与磨难,与14座海拔8000米以上雪山欣然相对,梦想成真。他的高山摄影展现了地球上最接近天际的宏大壮美、细腻丰富,给人身临雪域高原的极至体验。陈业伟终于成为全球首位独立完成14座海拔8000米级雪山行走拍摄的摄影家。陈业伟这样评价自己:“摄影是我生活的全部,成了我的信仰,高山摄影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总在地球巅峰飘荡。”

珠峰云海。珠穆朗玛峰,海拔8844.43米,世界第一高峰。 陈业伟 摄EBC—珠峰大本营之行

我们生活的星球上,喜马拉雅山脉无疑是山中之最,而珠穆朗玛自然是高峰的最中之最。近150年来,人类进入登山运动的黄金时代,尤以20世纪喜马拉雅为登山热潮。英国人乔治 · 马洛里率先进行攀登珠峰的尝试,从1921年开始向珠峰挑战,却两次败北而归。1924年当他随英国登山队第三次来到珠峰北坡,有记者追向马洛里为什么还来珠峰?马洛里没好气的回答,留下了他的传世名言:“因为山在那里。”就在那一次,马洛里从珠峰8256的突击营地向峰顶进发时,消失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马洛里遇难前是否登上顶峰一直为登山史上难解的谜。然而,他的先行与执着使他成为登山运动的先躯,人们牢牢记住了他的名言:“因为山在那里”。同样,对于挚爱高山摄影的陈业伟来说,“因为山在那里”。高山对他充满诱惑,他先后踏上EBC。

1953年5月29日,英国登山队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夏尔巴人丹增·诺盖两人从南坡攀登珠峰,首次登上顶峰。1964年登上顶峰的希拉里,为了方便登山人的EBC之行,自行修造了海拔2860米的卢卡拉机场,卢卡拉机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建立在高山之间一块垂直的绝壁平台上,跑道前后就是万丈悬崖,更让人忧心的是周围山谷变幻莫测的天气,高山强气流能给飞行致命袭击。但卢卡拉机场的险恶,对渴望与珠峰亲密接触的人来说,还仅仅是挑战的开始。珠穆朗玛严寒而又空气稀薄,是名副其实的生命禁区。巅峰雪亮,直插苍穹,积雪覆盖,冰川纵横,疾风劲吹时,那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在天地间奔跑呼啸,周天寒彻,令人动魄惊心。

海拔5170米的各里克齐普营地,距它不远处的卡拉帕塔尔山口,是EBC拍摄珠峰的最佳位置。去往山口要经过一段冰雪混合的陡峭山脊,山脊没有落脚的石堆,前行只能在山脊上爬行,随着海拔的急剧上升,呼吸加速,攀爬艰难。当到达卡拉帕塔尔山口,只见珠峰、洛子峰等喜马拉雅山脉群峰巍然屹立,近处海拔7200米的莫里峰似乎触手可及。目睹世界第一高峰领衔下雪山环绕的绝美景致,陈业伟把相机三脚架安稳地架在悬崖前的一块空地上,不时地更换角度,不停地按动快门。此刻,陈业伟心中回荡着藏族诗人仓央加措的一首情歌:“心魂已经被她夺去,问她愿否作伴侣,她说:若不死别,决不生离。”歌词表达了诗人诚挚的爱情,高山拍摄人以诗的爱心,借题发挥对山的钟爱,心飞向了珠峰,产生了《落日下的珠峰》《壮丽之巅》《温暖的金黄色》等优秀作品。

高山摄影是险境与壮美并存,陈业伟难忘EBC之行经历的两次险情。一次是在孔布冰川,发育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孔布冰川,亘古不化,是一个活冰川,它每天都在移动,突然发怒时,冰崩雪塌,巨龙海啸般的奔腾怒吼,激起漫天的迷雾。孔布冰川是攀登珠峰南坡最危险的路段,被人称为“恐怖冰川”。陈业伟经过的那段冰川,冰裂缝纵横交错,裂缝有的宽达数米,像是张开大嘴的怪兽让人胆战心惊。“头顶的雪山不时传来雪崩隆隆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孔布冰川凶猛而下的迷雾中掺杂的雪粒扑面而来,潮湿而寒冷的空气意味着暴风雪即将到来,狂风中站立不稳,只好蜷缩在石头背后,倾听洛子峰传来雪崩的声音,寒风把体温带走,全身凉透;我被风刮倒在乱石堆,刮倒了又爬了起来,挣扎中终于在暴风雪中站了起来。”

连续几天的暴风雪,连号称“雪域高原之舟”的牦牛,也在暴风雪中静静伫立,无声宣示着生命的坚强。

这场罕见的暴风雪是EBC山区近30年来最大的暴风雪,让痴迷高山摄影的陈业伟感受了大自然的磅礴气势,EBC之行是他的人生苦旅,更是心灵的洗礼,亲历了大自然的震撼,心灵深处更敬畏自然崇敬生态。

EBC之行不能不提到夏尔巴人,夏尔巴人,这个喜马拉雅山脉深处的部落,因为“与生俱来的登山天赋”而闻名于世。人类首次从南坡登顶珠峰中,就有夏尔巴人丹增 · 诺盖,据说在攀登珠峰前,丹增和母亲就前往孔布地区的腾波齐寺祈祷,寺庙的喇嘛告诉他,“珠穆朗玛峰顶上有一座纯金狮子。”丹增登顶后,虽然没有找到金狮子,却为夏尔巴人找到谋生的方式。夏尔巴人,他们是群山中的子民,也是世界登山者通往顶峰“沉默的登山手杖”。夏尔巴人一直承载着登山运动中沉重的负荷,如果没有他们,徒步登山寸步难行。但是,所有登顶荣誉与夏尔巴人无关。他们却说,如果没有人来登山,他们担心失去谋生的手段。

陈业伟对夏尔巴人深怀敬意,他深情地说:“高山摄影融入我的生命,夏尔巴这东方之子给予了我的高山摄影巨大支持,没有夏尔巴人就没有我的摄影作品。”站在康多歌罗垭口,放眼望去,喀喇昆仑山峦连绵不绝。 陈业伟 摄

南迦帕尔巴特峰,海拔8125米,世界第九高峰。 陈业伟 摄

那山 那水 那人—南迦帕尔巴特我该去的地方

南迦帕尔巴特山峰一直萦绕在陈业伟心中,因为他把它作为自己拍摄的第一座8000米级的雪山。第一位完成世界14座8000米级雪山登顶的意大利登山家梅斯纳尔就是从此山峰开始登顶征程的,梅斯纳尔历经16年攀登,1986年成功登顶最后一座高峰洛子峰。梅斯纳尔开创了人类的登山壮举,他的执着和坚韧倍受人们敬仰,陈业伟更是由衷敬佩。

南迦帕尔巴特峰,位于巴基斯坦境内,海拔8125米,世界第九高峰。1953年奥地利登山队的赫尔曼·布尔从高峰南面的鲁帕尔岩壁,独自一人沿着一条狭窄的山路登顶成功。其时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共有11名登山队员和搬运工遇难。南迦帕尔巴特的凶险被人称为“杀手山峰”。

去往南迦帕尔巴特雪山,喀喇昆仑公路为唯一的通道。喀喇昆仑公路连接中国新疆喀什与巴基斯坦伊斯兰堡,穿越了喀喇昆仑、喜马拉雅、兴都库什三大山脉和帕米尔高原,是一条险峻的高海拔公路。因为山路发生的雪崩和大面积塌方,陈业伟两次南迦帕尔巴特行程受阻于喀喇昆仑公路,直到2011年7月才到达目的地。

去南迦帕尔巴特自然灾害难以预测,但更难预测的是人为因素。2013年,我国民间登山家杨春风准备登顶南迦帕尔巴特山峰,完成他的第12座雪山登顶时,被塔利班武装分子枪杀在雪山脚下一个风景如画的山村。

这个名叫仙女牧场的村庄,有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高大挺拔的马尾松散发阵阵清香,地上绿草茵茵,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其间;发源于雪山的冰川河在村旁蜿蜒流淌,潺潺的流水声伴随着冰块融化时的清脆声音,一个极为有生气的世外桃源。大自然如此美好,人祸却从天而降。一天,山里人安详平静地生活着,突然发生了恐怖袭击,民间登山家杨春风竟然倒在这里。

南迦帕尔巴特雪山深藏在浓重的云雾之中,陈业伟沿着原始森林徒步走近山峰,翻过一个山丘,只见从雪山倾泻而下的冰川铺满了整个山谷,冰川所营造的冰塔林高低错落,行走其间,听到了冰塔生长变化发出的声响,这是大自然的生命脉搏在跳动。

陈业伟刚刚走出这片冰川,冰川突然发生了冰崩,震耳欲聋的轰鸣,蘑菇云铺天盖地升起,掺杂着冰渣和小石头的烟云扑面而来。顷刻蘑菇云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他经历了惊险的一幕。冰崩后的群峰,裸露着山体,山脊刀削斧劈,显露出雪山的铮铮铁骨。

有人问陈业伟为什么摄南迦帕尔巴特雪山如此动情、执着?他说,“你若见过雪山的巍峨,登上企盼的高峰,目睹峰顶的旗云,经受大自然的洗礼,拍摄下属于你心中的雪山,亲近雪山峡谷山村质朴的山里人,那是自己的心灵与大自然,与山里人,与登山人情感和生命的契合。此时,对南迦帕尔巴特拍摄的激情也就自然而然了。”

陈业伟记住了仙女牧场的幽静与生机,难忘雪山峡谷的冰瀑在云杉、马尾松浓密的绿色中流淌,留恋南迦帕尔巴特的风云变幻,仍企盼重拍一次南迦帕尔巴特雪山,尤其在登山家杨春风遇难的地方,敬上一杯酒寄托哀思。

影片《垂直极限》中,安妮回忆死在征服乔戈里峰的爸爸所说的话,“我们应该把骨灰带到这儿,他说过这儿最幸福。他是登山者,我想每个真正的登山者都希望呆在山上。”

这何尝不是陈业伟对山要说的话!南迦帕尔巴特雪山中那山、那水、那人,如诗、如画、如梦,她是高山摄影该去的地方!

孔布冰川上海拔5200米的徒步者客栈发出的灯光,像夜色中唯一的眼睛。 陈业伟 摄

安纳布尔纳峰(海拔8091米,世界第十高峰)与鱼尾峰倒映在费瓦湖中。 陈业伟 摄美丽而又温情的山—安纳布尔纳雪山印象

安纳布尔纳雪山位于喜马拉雅中段,它的美丽与温情,令高山摄影师陈业伟流连忘返,他六次攀爬过它,纵使图像留下了那些过眼难忘的风景,心里却总是牵挂着它,企盼再次与它相见。

距离尼泊尔加德满都200多公里的雪山之城—博卡拉。雪山环绕,即使在炎热的夏季也与皑皑雪峰相视,如果在博卡拉的费瓦湖畔,你可见平静如镜的湖面倒映着安纳布尔纳雪山,它像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安纳布尔纳主峰海拔8091米,为世界第十高峰,峰群由一系列高峰组成,由于受印度洋气流影响,植被变化活跃明快,从常绿的阔叶林到高山灌木丛草甸,植被景观丰富多彩。沿途各具特色的民族村庄点缀于高耸的雪山之间,是陈业伟从喜马拉雅到喀喇昆仑的拍摄中相遇的洋溢人类生活气息最浓的一座8000米雪山。

安纳布尔纳雪山峡谷中有两个村庄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一个名叫杰加特,还有一个叫马南。杰加特建在一块突起的台地上,前面不到数百米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后面则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崖,村民们视若无睹,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如常地生活,他们顽强的生命力以及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令人慨叹。马南村,冰川瀑布近在村旁,一条湛蓝的冰河弯弯曲曲从村中流过,冰瀑下面沉积出一个又一个冰湖,蓝天白云倒映在湖中,天水一色,风景十分优美;山谷宁静时,忽然一阵冰塌声轰然而至,一波接着一波雷鸣般的响声,险象似乎即将来临,与雪山为伴的山村却依然静谧,山里人伴艰险而又淡定。在安纳布尔纳常会和山民相遇,尽管语言不通,无论是村妇、孩子还是背夫,他们淳朴的笑容,温和的眼神,阳光般灿烂。安纳布尔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美丽而又温情的山是安纳布尔纳留给人的雪山印象。但它也是凶险的雪山,安纳布尔纳是人类首座成功登顶海拔80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至今成功登顶者不足200人,攀登顶峰两人中就有一人遇难,登顶人数位列“14座”中的倒数第一。一座雪山同时糅合了凶险与温情,却更显美丽,这也许是安纳布尔纳雪山对热爱大自然、热爱雪山人的魅力所在。2017年4月,西藏,浪卡子县40冰川。 陈业伟 摄安纳布尔纳的美丽与温情和高山峡谷山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展现了大自然与人类生存的崇高境界。这样的生存境界是对生动、生气,生机、生灵、生息、生长、生活、生命极至的诠释。

安纳布尔纳雪山,人们心中美丽而温情的山!

西藏阿里,纳木那尼峰。 陈业伟 摄

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世界第二高峰。 陈业伟 摄并非心灵孤旅—乔戈里峰高山庄严的最终体现

当代著名的动物学家乔治 ·米勒,在他的著作《沉默之石》中写道,“喀喇昆仑山脉是地球上最荒凉的地方,除了进行科学研究,更像一场心灵的孤旅。旅程中充满了艰苦和沮丧,但是这些山让我上了瘾,让我更想探索喀喇昆仑。”

这发自肺腑的心声,也必是高山摄影家陈业伟的心声。为了拍摄喀喇昆仑山脉中的群峰,因山的险恶他曾有过“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回来”的念头。但是,因为山在那里,梦在那里,心在那里,他毅然两度踏上拍摄喀喇昆仑山脉的征程。

喀喇昆仑山脉绵延数千公里,耸立在中国新疆和巴基斯坦边境,山脉高峰密集,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就有4座,7000米以上的高峰20多座。那里是极为荒僻的地方,植被稀少,人迹罕至,乔戈里峰更像与世隔绝的秘境充满了危险。1902年英国登山队首次登顶以失败告终,直到1954年意大利登山队方登顶成功,费时100天。喀喇昆仑山脉群峰山势险峻,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它们有着“残暴之峰”“没有回报之峰”的称号。喀喇昆仑山脉让人谈虎色变,又令人为之着迷。它们却是爱山人的精神殿堂,更是其终生梦想。

康多歌罗垭口是个天然的观景台,伫立垭口可以360度全景欣赏喀喇昆仑山脉风光,乔戈里峰、布洛阿特峰、加舒尔布鲁木I峰和II峰4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世界高峰在垭口前一字排开,山峰冰崖壁立,如“金字塔”金光闪闪,塔尖缠绕着完美的薄纱巾,无休无止地展示它的威严与温柔。

翻越康多歌罗垭口是一次艰险的攀登。攀登雪山的人知道,夜晚登山和日出后很快离开山顶,是避免冰雪溶化引起雪崩及滚石滑落带来的灾难。凌晨1点,尽管漆黑一片,大风刮起,下起雪来,陈业伟跟着巡山员走进了茫茫黑夜。在巡山员的带领下,夜色中只能看见额灯前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亮团,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此时冰爪、冰镐发挥作用了。一会儿在雪上攀爬,一会儿在碎石坡行走,夜间攀登,虽然排除了视觉上的恐怖,冰川的崩塌声、冰河的流淌声,依然感觉到悬崖峭壁的威胁。经过6个多小时的艰辛攀爬,天色微亮时,陈业伟和登山队员终于赶到康多歌罗垭口。四周寂静无声,月亮还未落山,澄澈透明的月光下,群峰晶莹圣洁,散发着梦幻般蓝光,此时,陈业伟感觉雪峰正在默默注视着自己,他信仰山有灵魂,他双手合十,面对山脉肃然起敬,虔诚地向雪山深深鞠躬。太阳骤然升起群山瞬间染成金黄色,瑰丽夺目,覆满冰雪的峰顶,飘着摄人心魂的旗云。如此动人,正如著名登山家希普顿的一句评语:这是“所有高山尊严的最终体现”。陈业伟疯狂地按动快门,拍摄下群峰的雄姿。

时间飞快地过去,巡山员频频催促下山。陈业伟收拾好器材,四下环顾,吃惊地发现根本没有下山的路,巡山员冷峻地指着脚下的悬崖峭壁说,“从这里下山!”这是垂直落差近乎90度的直角,根本无路可走。但是,巡山员毋庸置疑的目光告诉他,只能顺着绳子下滑一千米,抵达下面的冰川。他吸了一口气,豁出去了!翻越康多歌罗垭口震撼人心,留下大美无言勇者无畏的感叹!

喀喇昆仑山脉中有一个令人神往的河谷,那就是罕萨河谷。1933年英国作家詹姆斯 · 希尔顿在旅途中迷路来到这里,写出了闻名于世的《消失的地平线》一书,书中称罕萨为“香格里拉”。罕萨隐匿在崇山峻岭环抱中,在喀喇昆仑公路开通前,这里是罕萨统治的独立王国,只有绝壁上的数条小道连接着外面的世界。时值秋天,整个河谷层层叠叠的都是高而笔直的杨树和球状的杏树,红色、黄色、绿色,色彩斑斓,煞是漂亮。秋色从远处雪峰的半腰沿着梯田一直铺陈到公路的路边。山谷里高高的巴拉提特古堡肃立在乌尔塔雪山下,卡里玛巴德街头安宁恬静,从云层里露出的深秋慵懒阳光洒在街头。小路上穆斯林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雪山融水的溪流。这里也是日本动画家宫崎骏《风之谷》里娜乌西卡驾驶飞车掠过的那个美丽山谷的原乡。

海拔6000米的淑女手指峰是罕萨著名的高峰,站在那里附瞰罕萨河谷,山村炊烟袅袅,晨雾化开,晕染光影,宛如一幅中国写意山水,阳光洒在金灿灿的树叶上,勾勒出闪动的金色轮廓线,又好像一幅印象派的油彩,让人忘却世间,难怪罕萨被称作香格里拉。

喀喇昆仑山脉,世界上最为荒僻的地区,植被稀少,人迹罕至。 陈业伟 摄罕萨河谷风光无限,对比喀喇昆仑山脉的荒凉,让人心旷神怡。喀喇昆仑山脉给人自然之美、生活之美、生命之美的印象。喀喇昆仑山脉的壮美与罕萨河谷的美丽动人永远留在人们心中。她们是地球上海拔8000米级巅峰的极至体现,喀喇昆仑并非心灵孤旅。

2016年12月,西藏南迦巴瓦峰。 陈业伟 摄登山有终点,但摄影没有

完成世界14座海拔8000米级的雪山拍摄,陈业伟仍牵挂着喜马拉雅和喀喇昆仑山脉中的群峰,那辽远壮美的天地,是他生命所在。他还要用影像感知雪山的自然生命,让大自然生命脉搏跳动着自己的情怀,天人合一,无我无间,抒写自然与人的赞歌。

陈业伟的高山摄影在巅峰路上永无止境。《巅峰之路》写作时不断收到他从遥远山脉电传的影像和信息,仍然沁透着人与自然生命生动而丰富的情感。

《巅峰之路》是叙述一位全球首位独立完成14座海拔8000米级雪山行走拍摄的摄影家的经历。承载了高山摄影师陈业伟,这位高山景观记录者拍摄中各种历险,各种艰险,用摄影描绘高山天之气魄,地之形势,人之情感,生动的影像把天地人三者融为一体,表达对社会、人生、宇宙的看法,影像呈现了具有生命力的高山,是自然摄影一个较好的范例。

巅峰之路,在他脚下不断延伸。日出时分,鱼尾峰下的高山杜鹃正绚烂盛开。 陈业伟 摄摄影跟登山不一样,登山有终点,但摄影没有。我所有的攀登、徒步、旅行都是为了高山摄影。高山摄影拍摄角度决定拍摄高度。把高山周围的地理环境、社会环境等自然元素纳入进来,我喜欢这样的照片。山不是冰冷的,而应该是有温度的,它的温度,源于拍摄者对山的理解,给山加入温度,而不是单纯的记录,这样的影像给人高远又温暖的感觉,高山摄影就有了单纯审美以外的内涵了,就会让人停留观看和遐想,观看人感觉山与人的距离并不遥远,其实就在我们跟前。拍摄高山,选择跟山的恰当距离,产生一种平视的感觉,才会显现山的气势。记录一个安静、孤寂的环境,这是与高山静默,心灵对话的拍摄时心境,我非常喜欢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拍摄环境。我珍惜每一次拍摄,把这一次当作唯一一次机会,所有的场景不能复制,每一次都不一样。拍什么是由感觉决定的,要发挥创造力,不要复制别人,要有个性。

——陈业伟

陈业伟在雪山拍摄。宁银盈 摄作者简介

刘铁生,《解放军报》高级记者。

陈业伟 (网络ID:山海天),全球首位独立完成14座8000米级雪山拍摄的摄影师,中国金犀牛最佳户外摄影师奖获得者,丹麦飞思相机影像顾问、中国区讲师,瑞士ALPA相机荣誉摄影师、影像顾问,小米手机独家签约摄影师。十多年来,致力于拍摄极高海拔地区的风光。出版著作《因为山在那里》(中信出版社,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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