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落在80年代,身边的吃穿住用都谈不上丰富,一个大院子里,张家有李家没有的,都是要拿出来共享的,虽然我们不管这个叫新经济模式。
我第一次喝可乐,就是别人共享给我的。当时院子里一个小朋友拿出了一瓶黑黢黢的东西给我们尝,四五张急切的嘴巴分别对着瓶嘴猛灌了一口,结果有人觉得呛,有人觉得苦,有人说甜,还有个说一股子中药味儿。现在才知道说有药味儿的那个嘴巴最好使,因为可乐本来就是配药配成了饮料的。
大院里的老陈头是做豆腐的,每天早上他会把磨豆腐剩下的豆浆分分,一家一茶缸,大人喝不够,加点白糖煮了给小孩解馋正好。到了晚上老陈头卖豆腐回来,如果三轮板车上还剩着一块两块豆腐没卖出去,他会切成小块,稍微煎一下,撒点盐,招呼我们几个孩子去吃。那时候家家户户没有电话,老陈头叫我们过去享受“共享餐桌”,只需要敲三下家家通着的暖气管子。
一路读书到了大学,身边才总算有了电话,但也是共享的。一个宿舍楼就一台,六位数的电话号码人人都背得出。电话摆在楼下的收发室里,铃响了寝室听不到,阿姨接了电话后,会在大喇叭里向宿舍广播:“203,李同学,电话。”无论来电找谁,整个宿舍楼都知道。因此我早就知道共享经济就意味着没有隐私,那些年没有大数据,可谁的电话多全系的男生女生都知道。
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共享生活里,抄在本子上的歌词、小说,一个宿舍的食堂饭卡、自行车、耳机都是共享的。如同人工智能对用户行为的精准细分,在寝室可共享目录中,男生可以共享的还有球鞋、脸盆等私人物品,女生就对此比较嫌弃。
在那时,我们也开始了“网络”购物。我曾省吃俭用了一个月,攒了百十块钱,到邮局凭着一本杂志上的邮购信息汇了款。一个月后,一套书和一台短波收音机到货了。速度虽然慢点,但当年买的东西瓷实,除了慢,跟今天的网购体验比并不差。
后来翻书,才知道美国100多年前有个叫西尔斯的铁路代理,他发现乡下的美国人购物不方便,于是他捣鼓出来一个东西叫西尔斯邮购目录,把大家需要的东西都列在上面,标上价格配上图,邮寄到家家户户。谁需要买什么,从西尔斯订购就行了,铁路送货,而且货到才付款!这跟我们今天的网购何其相似!西尔斯因此发家致富,还开了百货店,建了当时的世界第一高楼西尔斯大楼。我不知道西尔斯邮购目录现在是否还发行,一次跟一个美国人聊天,他说他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收到圣诞版的西尔斯目录,厚厚的一本,里面什么都有,他知道不能都买,但是可以开心地看上一整天。他说话的表情,就像是我身边的剁手党在谈网红店上新。
现在我们人人都熟悉网购,也知道共享经济的各种利弊,但可能很少会想,跟过去相比,工具在推陈出新,可是我们在理念上并没有太多的发明创造,只不过把纸张的目录换成了电子目录,把铁路换成了现代物流,用平板手机代替了敲暖气管子,点子却还是100年前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