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辞令:普京对俄美两国安全合作满意
新闻发布会上,普京首先发言。在常见的外交寒暄与客套辞令之后,他点出此次会谈的3个重点领域,一是战略稳定性(strategic stability),二是全球安全(global security ),三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防扩散问题(nonproliferation of weapons of mass destruction)。在安全领域,具体的议题还包括裁军议程(disarmament agenda)、军事与技术合作、《苏联和美国消除两国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以及地区安全等问题。
总体来讲,普京对两国目前在反恐与网络安全领域的合作较为满意,同时期待在反恐领域两国能建立系统的框架(systemic framework),譬如他就建议特朗普重建两国的反恐工作小组(working group on anti-terrorism)。
通览普京的发言稿,似乎普京对俄美的安全合作是较为满意的。优雅的辞令以及他和特朗普总统在两人讲话中,频频向对方致意、致谢,似乎已经营造出一副和谐、祥和的景致。然而,如果仔细研读字里行间的意思,并将这些字面含义置于两国在中东地区战略博弈的大场景中理解,仍不难窥视两国致命分歧与冲突的端倪。
话语分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满与分歧
在上述回顾与赞许之后,普京切入重要话题,即地区冲突(regional crises)。开篇便直言不讳地声称,在该领域,“两国的状态/态度并不总是相互吻合”,当然也存在重叠的共同利益。也正因如此,两国需要更多的论坛和渠道加强沟通。
以叙利亚为例,在肯定两国在该问题上的磨合成果后,普京“提醒”(使用“remind”一词)特朗普:第一,美俄积累了合作经验;第二,美俄建立了沟通管道,以避免危机,尤其是两军在空中和地面上的无意碰撞;第三,两国在叙利亚南部粉碎恐怖分子:“应该使叙利亚南部完全遵守1974年的条约,即让以色列和叙利亚的部队分离。这将为戈兰高地带来和平,并使叙利亚和以色列之间建立更加和平的关系,同时还将为以色列提供安全保障。”
说到这点时,普京对视特朗普,然后继续侃侃而谈:“总统先生在今天的谈判中特别关注这个问题。我确认俄罗斯对这一发展感兴趣,并将采取相应行动。”
什么行动?普京并没有和盘托出,而是打了一个“官腔”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将朝着按照安全理事会各项决议去缔造持久和平的方向迈步,譬如联合国第338号决议。”
普京轻描淡写一句话批了特朗普的“逆鳞”?
熟悉中东历史和美苏当年在联合国博弈历史的人都知道,普京这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看似很官方、很政治正确(比如尊重联合国权威)的官话、套话,然后又似乎可有可无地补充了一个例子——“譬如联合国第338号决议”。殊不知“338”这三个数字是动了以色列的奶酪,也就间接而不动声色地批了特朗普的“逆鳞”。
所谓“联合国第338号决议”,是联合国安理会于1973年10月22日在第1747次会议上通过的一项决议,当年是由美国和苏联联合提案。该决议要求第四次中东战争有关各方在12小时内在现有阵地上立即停火,并在停火后开始执行联合国安理会242号决议,举行和平谈判。
这里存在一个“画中画”“套中套”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要弄清“联合国第338号决议”,还得追溯到更久远的“联合国第242号决议”。
“联合国第242号决议”的出台背景是1967年6月5日爆发的第三次中东战争。当时,以色列国防军空地一体,对埃及、约旦和叙利亚发动了6天的闪电战(所以也史称“六日战争”),“侵占”(阿拉伯国家这么认为)/“光复”(以色列自己这么认为)了包括西奈半岛、戈兰高地、约旦河西岸、加沙地带和耶路撒冷东区在内的阿拉伯土地。
1967年11月22日,联合国安理会开会讨论解决阿、以冲突的办法。会上,通过了英国提出的一项决议,主要是:第一,以色列军撤出在最近战争中占领的领土;第二,终止一切交战要求或交战状态,尊重和承认该地区每个国家的主权、领土完整和政治独立及其在牢固和被认可的疆界内和平生活而免遭武力威胁或行为的权利。
51年过去了,上述决议中涉及的领土,有些被和平退回,有些尚未退还,有些被阿拉伯国家强行夺回,有些则以“半打半谈”的方式被阿拉伯人取回。
然而,242号决议中有关“耶路撒冷东区”的规定,却成为一个历史悬案。放在今天,它又毫无疑问地与不久前特朗普总统将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到耶路撒冷的行动联系起来。此次“迁馆”行为,就是特朗普向全世界宣称,美国承认了以色列对整个耶路撒冷地区的主权。而此举当然在美国与众多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之间埋下疏离甚至仇恨的种子,包括若干美国的重要中东盟友。
明确上述历史事实和当下的重要政策背景后,我们就不难明白,普京在说出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时,为什么下意识地瞅了瞅特朗普,然后又转目面对媒体侃侃而谈。
他的话,说得不重,语气也依旧充满热情与友好,但字里行间的分量是任何人——包括美国和以色列的决策者们——都无法忽视的。
特朗普上台后,出于护持美国在中东地区霸权及影响力,以及谋求国内游说集团支持的考量(毕竟亲以色列的院外游说集团在美国国会山拥有毋庸置疑的巨大影响力),大力强化与以色列的同盟关系,并绑定共同战略目标,废除《伊核协议》,同时又因“迁馆”问题激怒了阿拉伯盟友。
如今,在叙利亚问题上,占据优势的俄罗斯虽然谋求与美和解,但其“要价”显然并不低。更重要的是,在涉及以色列——美国的中东之“肾”(不能碰,一碰就会疼,会跳起来,在特朗普时代尤甚)——的问题上,普京在实质层面并没有买特朗普的面子。所以说,华丽优雅的外交辞藻,并不能掩盖美俄在包括中东地区在内的一系列重大战略领域所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矛盾与不协调。
美俄关系要实现历史性转圜,恐怕还任重而道远。
编辑:牛绮思 [email protected] 美编:孙珍兰
俄罗斯主流报纸头版报道“普特会”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