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刚刚入冬的时候匆忙分手,男友是培训GRE时认识的我的学生,比我小5岁的在校学生,很有激情的样子让我忘记了年龄的差距,匆忙地开始又匆忙地结束。原因极其荒诞,但是我却觉得极其正常。
他发现我大量的潮牌、名牌其实是和室友混穿的,却伪装成都是自己的样子,而我发现他在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时,在微商那里买了个冒牌的Roseonly。发现这个事情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或者失望,而是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还击的利器,终于可以反击他之前无情地撕开我竭尽全力想伪装的虚荣,那是自尊感和羞耻感的混合。接近尾声时就是两个相互看透的人互相厌恶、互相抛弃。
心中说不出难过,只是一些空,落魄地回到了父母家,打开熟悉的房间躺在床上,心中对那柔软的床垫心生厌恶,一股火上来,只想把一切都粗暴地换掉。
太阳高升的冬日早晨,院子的门铃响了,打开大门看到的是送床垫的快递员,一位精瘦的高个子大叔,一边卸货一边说道:“你家前边那个十字路口真是危险,出了好多交通事故了,又一个老头骑电动车被撞了,都不动了,怕是不行了。”
我没有停下签收的动作,只是浅浅地问了一句:“什么电动车?”“三个轮子的小车。”他话音未落,我就拨通了奶奶的电话问了爷爷在不在家,电话那头儿告诉我他今天书法班休息,出门玩去了。心中一紧,飞冲到200米开外的十字路口,还没确认到人,已经看到了那条熟悉的咖啡色围巾,走到跟前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从眉骨到太阳穴的皮肤已经炸裂,爷爷还在大喘气,我解开了他系得好好的围巾。旁观者安慰我说没关系,不会伤到性命,可是在救护车上时,我握着的他的那双还有温度的手就已经开始慢慢变凉,三个伯伯在外地定居,爸爸还在出差,已经知道消息的奶奶安静地坐在家中,等待我通知她抢救结果。
进抢救室10分钟的时间而已,医生就出来告诉我没法插管,气管已经被撞断了,可以找交警那边开死亡证明了。爸爸还没赶到,我不知所措,看着自己白色棉袄上的血迹,我还是拨通了奶奶的电话告知她爷爷已去。电话那头儿很沉寂,然后“哇”地传出一声:“我的天塌了,我没有自己的天啦,以后要怎么过?”我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爷爷师范毕业后直接就任了县委秘书,在那个年代里,爷爷是吃公家饭的文化人。爷爷自己也有着很强的优越感,所以工作几年而已就玩起了婚外恋,狂妄地提出了离婚。因为自己的不够圆滑,从县委被撤职以后到就任下一份工作,他在家颓废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是奶奶在皮鞋厂门口卖韭菜蒸饺养着几个儿子,供着爷爷抽烟。听爸爸说,那时的爷爷会为了买包“渡江”,问他要零花钱。这样的经历,让我纳闷那句“我的天”。我甚至忘了爷爷刚刚去世这件事,像个愤青一样在替奶奶愤愤不平,凭什么?
给爷爷守夜的晚上,我的手被燃烧的白蜡烛烧掉了一块肉,奶奶看着我的手说:“你像你爷爷,字写得劲道漂亮,都会读书。他那个时候从村子里考上师范,所有人都说厉害,字写得一流,连镇上刻碑的都来找他帮忙。材料报告写得好,一毕业就做了县委秘书,好风光!”奶奶轻轻的话语其实都是我听说过的,但是就像微风下的浪,改变了我的心境,我开始去理解她眼泪中的“天”是什么。她对爷爷的感情很真实,爱着一个真实的人,完整的人,接受了完美与不完美,没有一分为二,没有自我臆想。
我自己的感情为何会彻底溃败,并且一点也不体面,因为我和他喜欢的都是臆想中的对方,是自己制造的假象,再被对方无情地毁灭。
从爷爷家走回来的路程很安静,没有人多言。近来每天都凌晨一两点才能睡觉的丧假显得格外漫长。爸爸的生活步调没有改变,再晚也要刷一会儿头条新闻和视频,不论多晚喝水都要喝浓茶。他刚窝进沙发,手机里就发出了视频播放的声音,妈妈没有像往日里那样送上自己不停歇的怒骂和啰嗦,而是端去了一杯她反对在晚上喝的浓茶,打开取暖器,关上了门。
呼一口寒气,这个冬日好长,我还是喜欢睡能压出窝窝的软床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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