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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史密斯:在经典中耍点“坏”

作者:记者|杨聃
无论是学生、摇滚歌星、商人还是政治家,都喜欢在保罗·史密斯的店里寻找看似平常却隐藏一丝“惊喜”的设计。

1. Paul Smith2018春夏系列

2. New Balance与Paul Smith合作款足球

3. 71岁的酷老头保罗·史密斯萨维尔街裁缝遇上憨豆先生

早就听闻保罗·史密斯是一个连银白色的头发也掩不住童真烂漫的人,虽然穿着墨绿色暗格纹西装和咖啡色牛津鞋,看起来一副绅士做派,但西裤下露出的亮色条纹袜子和口袋里的兔子玩偶时不时出卖了这位71岁的酷老头。作为英国最具代表性的设计师之一,保罗经常被问及“他的英国性体现在哪里?”,“就像萨维尔街的裁缝遇上憨豆先生”。他用短促、明快的英式口音对我说,“西服肩上的小褶皱象征它是手工制作的,手工会有一些不完美,比如一针比另一针稍微拉得紧了点。而憨豆先生的角色同样重要。”

从48年前第一件用彩色缝线锁扣眼的男士衬衫在保罗·史密斯的诺丁汉门店被售出,像海军西装与粉红色衬里这种在当时看来“出人意料”的搭配已经见惯不怪了。他成功地把袖扣、钱包、袜子、衬衫、领带等每个男人的日常变成了一次次有趣的购买经历。“曾在服装大卖场的工作经历让我知道大多数人并不想要一件三只袖子的夹克或者一件像宇宙飞船的大衣。他们想要的是在各种场合都能穿的衣服。”用他的话来说“在经典中耍点坏”(classic with a twist)则会“无懈可击”。讲到这儿,保罗突然展开西装,向我展示他绣在嫩绿色西装衬里上的搞怪卡通图案。

4.依云与Paul Smith合作款饮用水

5. “你好,我是保罗·史密斯”展览中的条纹MINI汽车

6. 不再倚重多彩条纹的Paul Smith2015秋冬系列

7.Paul Smith联名莱卡相机

8. Paul Smith联名铅笔盒20世纪80年代初年轻人开始考虑不同的着装方式,在那之前,男士们担心穿得太花哨旁人会怎么想。突然间,这都不是问题了。旅行让人们发现,西班牙和意大利的男士们都喜欢穿鲜艳的颜色。与此同时,男性时尚杂志的兴起煽动更多人来尝试。“虽然听起来有点大言不惭,我也在这个变化中扮演了个很小的角色。”保罗补充道,“乔治·阿玛尼和我让正装放松了下来。”被称为“软肩之王”的阿玛尼彻底去掉了肩部不必要的褶皱和贴合身形的折线,让正装看起来温和了。除了面试、葬礼和婚礼,西装出现在公园里也不觉得违和。而保罗则是通过添加一些玩味的元素达到了相似的效果。

早期保罗常在西装设计中加入活泼的图腾印花,他也是第一批使用丝网印刷将照片“誊到”服装上的设计师。90年代,由24色彩色条纹构成主视觉的男装系列大受欢迎,标志性的“彩条”也从衬衫蔓延到围巾配饰,甚至是马克杯、雨伞等生活用品。保罗甚至把这一特色带到了各种跨界合作中,比如1998年的条纹Mini汽车,2005年的9部Bonneville T 100手绘限量版电动车,以及之后的限量版依云矿泉水和莱卡相机,其中的经典作品都被收录在了“你好,我是保罗·史密斯”全球巡展中。2018年6月8日,“你好,我是保罗·史密斯”登陆北京今日美术馆,将持续展出到10月7日。

展览的入口是一个9平方米的格子间,重现了保罗1970年的第一家小店。“这间店每周只在周末营业,因为其他时间我要打零工来维持它的运作。”如此小的空间让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保罗无处可藏,每每和客人脸对脸,他就用从集市上淘来的古董花瓶等杂货来搭讪,结果通常是客人把他的“破冰船”连同西装、衬衫一起买走了。

事实上,他把格子间作为入口,是想激励每一位前来看展的人:多低的起点都不能限定一个人的未来。没人会质疑保罗在时装界取得的成功。为了表彰他在服装上的卓越贡献,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授予他骑士荣誉,历史上获得如此殊荣的还有迷你裙的发明者玛莉官(Mary Quant)。2014年,在《星期日泰晤士报》的英国富人榜上,时值2.8亿英镑身价的保罗成了全英最富有的设计师。如今,他那种混合了传统及英式幽默的设计风格已经在全球75个国家扩散开来。

保罗把其成功的因素归咎于英国文化土壤的滋养。“所有人都会说他们的青春是最激动人心的阶段,但我确实认为20世纪60年代是英国极具创意的时期。在战争所带来的长时间压抑和沮丧之后,那是第一个摆脱束缚,能真正表达自己的一代。传统的价值观念、文化形态乃至时装上的典雅主张统统都被抛弃。”保罗说,“在法国,朋克一族、新浪漫主义者、Mods和嬉皮士在烧汽车,而在英国他们以非暴力的方式实现这些自我表达,比如‘把这些窗帘穿身上怎样?’”

与此同时,保罗认为对他影响最深的是相伴50年的妻子波林·丹耶(Pauline Denyer)。整个展览无时无刻不在强调他对妻子的感情,就连采访的地点都定在了呈现波林早期手绘稿的展柜旁,一间1976年巴黎酒店客房的木制模型间内。它也是保罗巴黎时装周的第一个展厅。保罗记得那次带了6件衬衫、2件夹克和2件针织套衫,夹克和针织衫挂在酒店的大衣柜中,衬衫摊在床上。“前面三天都无人问津,直到最后一天下午16点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才来了一个买家并下了单。”当时带着年轻的保罗去参展的人就是波林。Paul Smith2018春夏系列半路出家与多彩条纹

不同于许多“科班”出身的年轻设计师,保罗是“半路出家”。他曾经的雄心壮志是成为自行车赛车手,15岁离开学校的时候甚至连“文凭”都没拿到,一边在服装大卖场打工,一边苦练骑车。要不是17岁那场严重的交通事故,他可能成了像马克·卡文迪什(Mark Cavendish)一样的专业骑手。保罗在医院一待就是3个月,结识了一帮艺术大学的学生,转而对创意和设计领域产生了兴趣。“包豪斯,表现主义,康定斯基,波普艺术,卡纳比街,摇摆伦敦,这些词汇每天都充斥在我的周围,我又开始有太多太多想法,并且充满好奇。”他回忆道。

从医院回到大卖场之后,潜心研究服装的保罗成了男装买手,并着手经营自己的第一家小店。波林的出现带领保罗走上了设计之路。他甚至把她称为导师:“波林是设计出身,她在皇家艺术学院的学习近乎于高级定制,平衡着剪裁和造型。”起初,波林教了保罗一些关于制衣的基本知识,还鼓励他去夜校进修裁缝课程。当时授课的老师恰是专做军事礼仪服装的裁缝,所以蕴含在保罗设计中的干净剪影以及对质量的坚持等一系列标准,从早期就被灌输了。在萨维尔街工作的那段时间,连当时最受欢迎的曼联球员乔治·贝斯特也穿上了保罗设计的衣服。

曾任时装教师的波林,经常带着保罗与她的学生去参观巴黎时装周。“很幸运,我能够在巴黎的沙龙上欣赏到几个伊夫·圣·罗兰60年代末的高级时装秀。其中一场我记得特别清楚,整个向越南战争致敬的系列都是黑色的,穿着‘吸烟装’的模特突然敞开了外套,里面是一件近乎透明的丝绸衬衫,观众们都被美到倒吸了一口气。”他不禁感慨彼时的时装周与今天截然不同,人们都怀有更多的敬意和期待。每天只有一两场小范围的秀,观众通常不超过几十人。“我记得曾在周末的报纸上等待来自巴黎的报道,在那之后的6个月,服装才会到店。”在保罗看来,当下的“即时获取”显得太狂躁了。

1979年,保罗在花街的考文特花园开设了他的第一家伦敦专卖店,开始出售以他名字命名的服装,并逐渐赢得了商业上的成功。“它们非常耐穿,远看很平常但细节又有所不同,比如同样是爱尔兰粗花呢,但它的暗纹是丁香紫或者灰粉色的。”由于买不起太多优质的布料,他添加了这些“古怪”的细节令设计脱颖而出。“在某种程度上,艺术学校的学生奉让·保罗·高缇耶或者薇薇安·韦斯特伍德为偶像,他们的设计非常有态度,学生们认为那才是自己该走的路。但现实情况是很难以设计不够日常的衣服谋生。”

保罗把设计和商业自然地结合了起来。随后,人们惊讶地发现店里不仅卖衣服还能看到其他有趣的东西,比如博朗计算器和粉红色的戴森吸尘器。在老式的手工艺品、书籍和收藏品旁陈列着精美的服装,这可比所谓的生活方式体验店早了十几年。

慢慢地,保罗开始经常听人说,“我嫁给了一个穿保罗·史密斯的男人”,或者“保罗·史密斯的设计不就是多色彩条么?”。看到多色彩条,人们就自然会联想到保罗·史密斯,它成了品牌最具代表性的标示,以及最大的销量助力。与此同时,其他各式各样的条纹也开始流行,有时条纹长得太像甚至难以区分。“我做了手工鞋,连衣裙,很多美的、刻奇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因为一个元素在公众中非常有名,到头来人们关注和谈论的只是这一点。”为了避免流俗的条纹让品牌陷入平庸,保罗在2011年决定减少所有产品线上多色彩条的设计。

在保罗·史密斯随后两年的秀场上几乎找不到条纹的影子,其西装的剪裁变得大胆,更敢于凸显材质和配色,还融入了波希米亚的摇滚精神。后者归功于他多年的朋友——歌手大卫·鲍伊,摇滚乐队齐柏林飞艇和“朋克教母”帕蒂·史密斯,这种增强了图形主题和皮革的风格在几十年前就俘获了大多数艺术家们的心。

保罗180度的转变来得突然而纯粹。他曾在《Vice》的采访中表示:“一夜间,我撤掉了价值千万英镑的生意。”他解释说,这并不代表品牌不再做条纹,而是不像以前那样过多地依靠这一单一设计。2015年的秋冬秀上,保罗的哥特浪漫的拖地大衣,卷曲的羊毛装饰和奢华的剪裁,超越了曾经定义品牌的爵士条纹和花卉印花。虽然条纹元素有所回归,但只在小面积使用。原来配饰上明亮的多色彩条转变为暗色系的简单线条,花纹不局限于直线条,还增加了方格、三角等几何图案。《Vice》将保罗·史密斯的风格转换称为“近年来时装史上最大的品牌变革”。“你好,我是保罗·史密斯”北京展览一角源于万事万物的灵感

他最怕别人问:“你的灵感从哪来?”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问题,正如他在书中写道:“你可以在从万事万物中找寻灵感,如果找不到就再看一遍。”保罗自认为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这得益于我的父亲,他是一位业余摄影师。我从11岁开始拍摄,透过取景器你必须构思图片,找准焦点,因为只有24或36次曝光机会,而且打印成本非常高。”他比画着说道,“用传统相机拍摄能够教你如何观察,跟现在用手机拍摄不一样,人们总是随意地无限制地拍,然后删除,删除,删除,删除。”

从他的Instagram可以发现,保罗仍然保持着用照片记录伦敦的习惯。每天早上5点15分游泳,6点出门。“那是伦敦最空旷的时候,我喜欢晨光映照的长长的影子。”布朗吐司、果酱、黄油和卡布奇诺是保罗的早晨仪式。他经常光顾的那家法式餐厅“The Delaunay”坐落在其伦敦总部的街边,备有来自阿尔萨斯地区的传统美食。“开启一天的工作之前,我总在这里清理思绪。”餐厅吧台大理石泛出温润的光泽,桌角的铜锈也生得恰到好处,“这种有些年纪的印记让它变得更有质感了”。

保罗特别能感受旧物的好,他告诉我脚上这双牛津鞋已经穿了8年,还有一双穿了32年,就像老朋友般地陪伴。新和旧的对立面也是他想要营造的美,在办公室他会特意把古董家具和现代家具摆在一起,并留了一面砖墙,没做任何处理。在他看来,虽然没办法阻止旧事物被更新换代,至少可以吸收它们的“精髓”用在设计中。

保罗的一大嗜好是旅行,尤其喜欢逛市场,无论是跳蚤市场还是菜市场,只要有特色的地方他都会去看看。对一个往返日本上千百次的人来说,日本筑地市场不容错过。这座于1935年建成的世界头号渔市,每天有超过1600吨的新鲜海鲜送往各地。他记得1984年被一位日本朋友第一次带去筑地,看到了名声远播的清晨金枪鱼拍卖。“那阵势惊人地浩大,而且每天都有趣闻。”据说,2008年筑地市场首个金枪鱼拍卖日,香港板前寿司老板以破纪录的约44万港元投得一条重276公斤的金枪鱼,成为首位香港标王。

对于保罗来说,在筑地海鲜的故事只占一半,另一半是感官的乐趣。耳朵里充满了摊位主的吆喝声和来往行人的回应,机动卡车的咔嚓声作为背景音贯穿始终。与此同时,目之所及都是餐厅必备的家伙式——陶瓷茶具、寿司刀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杂物,所有产品都被完美地附上了日文标注和插图,林林总总地立在每一个摊位的醒目位置。作为一直在寻找视觉冲击力的人,保罗将筑地的色彩和图像深植在记忆里。当听闻有消息称市场将在经过80年的交易后从历史悠久的“根据地”迁走时,他决定以他最熟识的方式向其致敬。“把海鲜罐头用作手提包和腰带的设计灵感应该很有趣。”就这样,巴黎时装周2018年春夏系列由此而来。

《Vogue》认为保罗折中和融合的风格源于他的博闻广识和收集癖。在保罗考文特花园的总部办公室,启发灵感的物品堆积如山:艺术画册、地球仪、动漫机器人玩具、乌兹别克斯坦地毯、丹麦制造定制自行车,混杂地围在他那张并不大的白色办公桌周围。“员工们经常跟我抱怨,‘你必须处理一下你的办公室,不然我们没法在那开会’。就在那一刻,又有人搬了5个大箱子进来,他说这是从意大利运来的,里面有大约30个纺纱陀螺。”保罗无奈地说道,“我能怎么办,人们知道我喜欢有趣的东西,它们就这样从世界各地飞到我的办公室,有的甚至都没包装,直接贴上了邮寄单。”我问他,这是不是很困扰?“当然不会,他们只想跟某人分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很荣幸,这个人是我。”说完他对我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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