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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人的笼子里甘心衰老

作者:未知

她说当时有人在她耳边说,季广山跳河了,季广山跳河了,她当时什么都忘了,只觉得自己也该跳下去。

于父母之命里一见钟情

陈淑彦十九那年,就长成了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十里八村总有人惦记着她,让父母来提亲。而陈淑彦的父亲陈振国,是个有名的牛脾气,他一个看不上就不留情面地拒绝,也从不拿什么理由搪塞。

直到有一天,邻居二婶子说要把远房侄子介绍给陈淑彦,陈振国的态度倒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向不低头不弯腰的他甚至有些上赶子,陈淑彦有些厌恶父亲的样子,觉得他一定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睛。

陈振国是在他成亲那天才见到陈淑彦的母亲的,她只会写自己的姓,就是这样一个小时候裹过小脚后来又拆了的女人,拖着半残的脚里里外外照顾了这个家几十年。陈振国打心眼儿里感谢父母为他找的这个伴儿,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能让自己最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这远房侄子是个军人,在蒙古戍边,陈振国只听这一点心中就有了定数,觉得这是个体面人,军人的忠诚也一定会体现在婚姻中。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那远房侄子叫季广山,难得有机会回来,回来的那次便成了亲。季广山身形高大,剑眉星目,陈淑彦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

他们在成亲之前一见钟情,陈淑彦日后说起来,总说自己当时是自由恋爱。

陪你远走天涯

季广山十八岁那年就参了军,现在已经是个小小的连长,能在家待的时间不长,不久又将回到遥远的内蒙。陈淑彦一颗心彻底给了他,英俊的外表再加上那一身军装,饶是再挑剔的姑娘也难不沦陷其中。

季广山心中也深爱着陈淑彦,每次回家探亲,都要给陈淑彦带回好多东西来,那时候火车速度极慢,要几天几夜才能到,季广山从不觉得辛苦,一想到陈淑彦在家中等着他,什么颠簸和疲惫,全都是裹着苦涩的糖果,总会苦尽甘来。

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年有些不同,季广山当兵够了年限,按照规定可以带家属了。家里人都劝陈淑彦别去,一来怕她不适应边区生活,二来她是家里的大姐,家中只有个弟弟,所以家里很多事要靠她操持,三来她怀孕了。即使陈振国不同意,但陈淑彦心意已决,她想尽办法逼着老爹点了头,包括用瓷片割手腕,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忤逆她的父亲,可是为了季广山,她一点儿都不害怕。虽然伤口很浅,可还是唬住了大家。

陈淑彦跟着季广山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到了内蒙的营地。那时候已入深秋,内蒙连雪也下了几场,陈淑彦回忆起刚去的那段日子,却从来不提冷字,只是觉得幸福。

生活是爱情的失效药

又过了几年,陈淑彦已给季广山生了三个孩子,可内蒙实在是冷,各方面的条件也不好,陈淑彦便把孩子都送回了老家,让他们在老家上学,由自己妈带着,只把还不到学龄的小女儿带在身边。

这几年的陈淑彦明显老了,可能因为阳光直射,可能因为生活操劳,更多的则是因为一下从远隔千里的难得一见变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亲密距离,让二人都不太适应,季广山脾气暴躁一根筋,陈淑彦偏又倔得和她爸一样。本都是些生活中庸常小事,可陈淑彦和季广山却每次都像在生活的幕布上豁出一道道口子,没准儿哪一天,就豁拉拉地扯开了。

有时候季广山甚至会动手打陈淑彦,陈淑彦挨了打就带着小女儿坐火车回老家,季广山也不拦着,任她回去。

当年那一见钟情的心动,已慢慢在无味的生活里被消解,陈淑彦经常鼓着气告诉女儿,长大后一定要找一个脾气好的男人,免得受这一生的气。看着胳膊上的青紫,陈淑彦有些恨自己的无能和被动,恨恨地用袖子自欺欺人地盖住。

陈振国和陈淑彦不愧是父女,虽然在陈淑彦离家之后两人关系更加急转直下,但他们对下一代人感情的干预方式是如此的相似,我这样很好,你也能像我一样好;我这样不好,你再别像我一样了。每个人都拿漫长的人生经验来佐证,可没有错过的人,又怎么能说对呢。
 
“我觉得我的一生都在火车上”

陈淑彦也经历了动荡的六十年代,可是在陈淑彦的回忆里,她完全找不到我听说的那个时代的样子和记忆,那几年好像在她眼里并没有那么不同,也许是身处内蒙,也许是家里只是普通的农民,也许只是被混乱的生活填满再也无暇其他。她唯一记得的不同,只是在吃饭前要全体站起来,挥舞着红本子喊几句高亢的口号,而那饭是不是因此吃得更香甜,我也不得而知。

那几年陈淑彦的记忆一直在火车上,吵架了就回家,气消了再回去,吵得越来越凶,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陈淑彦的女儿还小,火车上的难受她却永远也忘不了,她说她每天晚上抱着枕头睁着眼睛等她爸回来,就怕吵架,一吵架就意味着又要踏上那辆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尽头的火车,吃不好睡不好,无穷无尽。

她说她长大后再没坐过火车,却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在火车上。人与人挨得那么近,浓重的气味儿把人沤着。她常常在关于火车的梦里醒来,吓出一身冷汗。一个男人的脸离他那么近,脸在月光下显得惨白。她没看清他的脸,但本能得觉得,那是她父亲。

压垮骆驼的总是那根稻草

陈淑彦和季广山的生活最终只剩下争吵、打骂,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这几乎成了他们唯一的相处方式,他们互相看不惯,却也好像分不开。陈淑彦的女儿说,有时候她在家里也和在火车上一样的感觉,觉得恶心想吐,她不止一次地想,他们怎么不离婚呢?

陈淑彦的情况更让人担忧,对家中孩子的牵挂,与季广山的争吵,突如其来的拳脚相加,与家中老父的积怨,终于压垮了她,她精神出了问题,要靠药物来维持“正常”,稍一刺激就会犯病,把她一生认识的人都骂一遍,用的都是最难听的词,也不对着谁,张口就骂。奇怪的是,她从没骂过季广山,任谁也想不通这一点,因为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季广山才是她最恨的人。

转变出现在1976年,又是一个敏感的年份,可这一年在陈淑彦记忆里并不是一个混乱时代的结束,她记住这一年,是因为季广山转业回家。他们从内蒙回了家,在隔着陈振国家一条街的地方要了一处小房子。季广山是个聪明人,自学成才开了家小店,外加修理家电,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样。

 陈淑彦病了之后,季广山似乎慢慢地变了,赚钱养家,洗衣做饭,越来越像个正经过日子的人了,暴脾气也渐渐收敛。因为陈淑彦受不了刺激,他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包容她忽好忽坏的情绪,包容她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

这样的陈淑彦在季广山眼里甚至有点儿可爱,只是犯起病来让人心烦也心疼。季广山从一个气不过就拔枪的暴脾气军人渐渐成了一个眼睛里都是对生活的理解的老头儿,眉目里那点儿让人一见钟情的英气竟悉数化成了暖意,陈淑彦在这暖意里活得像个小女孩儿,她也终于在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后,又重新爱上了季广山。

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究竟哪种才是爱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颠痴间我也认得你

尽管季广山小心翼翼地生活,但两个次子可不是。可能是从小父母都不在身边,无人管教,加之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溺爱,长大后全不干什么正经事,先后进了监狱。陈淑彦接连受了两次刺激,病越发重了。有次寒冬腊月,半夜两点犯了病,对着大街骂完之后竟然嚷嚷着要吃羊肉串。季广山二话没说,一头扎进刺骨的寒风里,去找那些夜里开着的小地摊儿,买了一大袋子回来。

陈淑彦也知道自己犯的病,有时会恨自己,跟季广山说,下次把她的嘴堵住,手也绑住就好了,季广山却安慰她,没什么的。

去年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季广山在门口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慌张地跑过来,说那边有个老太太跳河了。季广山一听就慌了,陈淑彦说去买菜还没回来,季广山没想到她会在路上犯病,赶紧给大儿子打电话。

等季广山赶到的时候,陈淑彦已经离岸边两米远了,大儿子和一些路人正在想办法救她。好在陈淑彦在河里飘着,没有沉下去,露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可陈淑彦毕竟七十多岁了,温度正处在湖面快要结冰的时候,这么漂着不淹死也得冻死。

还没等大儿子脱完衣服扎进湖里,陈淑彦摇摇脑袋倒像是清醒了过来,连忙招手不让大儿子下来,只叫路人们拿了根长竹竿搭把手,自己借着力回到了岸边。

大家问她,为什么不骂人,跳河又是在闹什么。她说当时有人在她耳边说,季广山跳河了,季广山跳河了,她就什么都忘了,只觉得自己也该跳下去,说完憨憨地笑:“结果还飘着不沉底。”大家也跟着都笑了,季广山却偷偷走出房间,哭了。

当我陆续完整得知了他们的故事和故事发生的年代,我想求得更多细节,可是陈淑彦除了季广山什么都不记得。

我也问过季广山,你曾经是一个军人,多威风,现在这样的生活,会有不甘吗?

季广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躺在床上酣睡的陈淑彦。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只不再垂涎自由的鸟,在某个人的笼子里甘心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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