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北京纪事

剪花疑始发,刻燕似新窥

作者:文·图|乐乐
张永红的工作室中陈列的剪纸作品近日天气晴好,我闲来无事,拿着新买的相机到处跑,拍些老胡同和名人故居的照片。在鼓楼东侧的帽儿胡同里,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儿——“小人侠剪纸艺术馆”。橱窗里陈列着十分精致的剪纸艺术品,旁边写着“免费参观”的字样。经常逛鼓楼、南锣的人都知道,这附近有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艺术馆”,打着原创的旗号贩卖旅游商品,不过眼前这家开在胡同里的剪纸艺术工作室,看起来与它们并不相同。

店内面积不大,满满地陈列着剪纸作品——十八罗汉、八骏图、大展宏图、花开富贵、十二生肖……大到几平方米、小到巴掌大小,无论是花鸟、游鱼还是人物都活灵活现。见有人进来,原本在屋里的几人都转头看向我,向我点了点头,示意可以随意参观,就继续聊天去了。这时我才注意到,有一位看起来40多岁、身高却不足二尺的先生坐在工作台后面的一张床上——想必这就是“小人侠”真名的由来吧。参观完后,我走到工作台前与“小人侠”搭话。聊了几句,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民间艺术家,就萌生了把他的故事写出来的念头。

“小人侠”本名叫张永红,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陕西延安一个普通农家。张永红3岁时患上成骨不全症(又称脆骨病、瓷娃娃),不仅身高比同龄人矮小许多,身体素质也远远不如正常人。张永红从小到大骨折过100多次,即使轻微碰撞也会造成严重的骨折,甚至稍微用力打喷嚏都会骨折。由于身体原因,张永红只能坐在床上进行剪纸创作,即使这样,他也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心思放在了剪纸上。

听我说想采访他,张老师从工作桌里面拿出了满满一笔筒的雕刻工具给我看——我粗略数了一下,有四五十把之多。张老师告诉我,这些大大小小的剪刀和刻刀,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打磨的。见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张老师笑笑对我说:“这些在外面买不到的。你看每把刀的(开刃)角度、形状和大小都不一样,这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说着,张老师拿出iPad,在网上搜索到一张老鹰的剪纸,连同他自己剪的老鹰一起拿给我看:“你看这两只老鹰有什么不同?”虽然论剪纸我是门外汉,但还是一眼看出来这两张作品的差别,张老师的剪纸明显比网上随便搜索的那张活灵活现了许多。听我这样说,张老师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剪纸要活灵活现,要有立体感,除了多年练就的手感,工具也很重要。我在网上找的那幅剪纸一看就是机器做的,虽然剪得也很精细,但机器剪的翅膀‘活’不起来。机器比手工剪纸节省好几倍时间,但是千篇一律,作品没有灵魂。”

张老师的剪纸手艺是祖传的,他对我说,他的家族与剪纸已经有几百年的渊源了。张老师的姥姥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剪纸艺人,他从12岁开始跟着姥爷、舅舅等长辈学习剪纸。长辈们教导很严格——张老师学画纸样就学了6年,后来又学了8年剪纸,才算正式出师了。张老师回忆道:“我小时候学画,一头牛临摹了40多遍,才把它给画得有‘神’了。画画是剪纸的基础,画得好才能剪好。家里老人经常对我说,功夫是学出来的,更是练出来的。”张老师的父亲和叔叔,虽然不会剪纸,但对剪纸作品的“好坏”十分有感觉——他们会指出一幅作品哪儿做得对、哪儿做得不对,在张老师学剪纸的十几年中,爸爸和叔叔也帮他找到了许多灵感。

虽然已经是剪纸艺术传承人了,但张永红并不满足现状,他总觉得剪纸艺术的学习是永远没有尽头的。“现在中国会剪纸的人很多,但是很多人只是学会而已,没有学精学通,剪出来的很死板。”张老师不无遗憾地说,“我剪纸这么多年也没有遇到高手,我也想再‘偷师’学点东西,但是找不到呀。”

2017年下半年,张永红到和睦家医院看病时,偶遇两位残疾小朋友。闲聊中,张老师了解到,这两位小朋友都来自同一家私人福利院,院里一共有24个小朋友,都在不同程度身患残疾或患有先天性疾病,和睦家会不定期给这些孩子们免费做体检。这家福利院是一位外籍华人所办,平时的生活来源,都是靠好心人捐赠和福利院老板自掏腰包。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张老师找到带孩子们来体检的福利院老师,互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他想去看看那些孩子过得好不好。

这家福利院位于朝阳区崔各庄乡马泉营村,张老师带着自己的剪纸作品,从工作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去看孩子们。张老师告诉我,那些小朋友都身患疾病——脑瘫、心脏病、血管瘤、下肢残疾……只有六七个孩子能够像同龄人一样正常上学。张老师把自己带来的“十八罗汉”捐给了福利院。那幅作品有24平尺,按一平尺1500元的话,最少能卖3万多元钱。张老师告诉我:“我经济条件也不好,有时生活费都得靠朋友援助。但我还是想帮帮这些孩子。他们有机会可以把画卖掉,贴补一下。”随后,张老师又认真地看着我说:“如果还有这些真正可怜的(人),你也可以通知我。如果他们愿意要,我还愿意捐。”客人在挑选剪纸

张老师的作品都十分有灵性张老师计划,过一段时间他还会再去福利院教孩子们剪纸。若是有对剪纸艺术感兴趣、愿意跟自己学的孩子,他就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手艺传下去,也让这些孩子长大以后能有个谋生的手段。张老师说:“我想找些爱学、能学得进去的徒弟。宁可不收学费,只要能静下心认真学,我就毫无保留地把真功夫教给他们。”其实张永红老师以前也收过一些徒弟,但是大多数都只学几天,就因为辛苦而退学了。“有个学生对我说,别人的剪纸好学,我的太难了。” 张老师惋惜地说,“所以我的传人很少,正经徒弟只有3个。”

我和张永红老师在他的工作室聊了2个多小时,其间有不少游客进工作室参观,但大多数人都是转一圈儿就出去了,只有一对老夫妇问了问价儿,也走了。还有一个大姐对张老师说:“外边(指南锣商业街中的店铺)的剪纸才5块钱,你这么一小张就卖30多。”张老师只是笑笑不说话。我一个外行都看不过去了——南锣街里的“旅游商店”卖的都是机器大批量生产的,能一样吗?大姐走后,我半开玩笑地对张老师说:“您的作品挺好,就是价钱把人家‘吓’跑了。”“我的作品做出来都是让别人估价,不能自己瞎标价的。”张老师指着身后墙上的证书正色道:“圈里人送我的这个‘天下第一剪’的称号就是对我的肯定。懂行的人看了我的作品从不砍价;如果不懂,再怎么说人家也嫌贵。我的作品可以捐、可以送,但是让我贱卖,我不干。”

(编辑·张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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