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团取法：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绝地求生
2017年，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以下简称联盟）配合政府执法部门查办了14起盗版大案，查获藏匿盗版图书窝点18个，查办盗印企业2家、装订厂1家，收缴盗版图书124万余册（盘），涉案码洋5048万余元，追究刑事责任17人。这些数据是这个非营利性社会组织在一年内的成果。在它成长的18年里，每一年触目惊心的数据背后都凝聚着无数联盟维权战士的心血。
绝地求生
2018年5月15日，本刊记者采访了联盟秘书长、人民教育出版社版权部高级主管伊才晓，他向记者讲述了联盟成立18年来的成长史。
18年前，社会盗版现象随处可见，1990年通过的《著作权法》让反盗版有了法律依托。然而，那时很多出版社并没有成立版权部，维权工作只是由其他部门的人兼任。当时，执法环境恶劣，很多人是冒着人身危险去调查取证的。“渐渐地，大家发现孤军奋战势单力薄，处处碰壁，有必要成立一个联盟，积聚集体的力量反盗版。”伊才晓谈及联盟成立时的初衷。
2000年，七家出版社响应。起初，联盟成员也经历过惊魂时刻：一次，联盟成员随公安执法人员到一处村落进行查抄，这个村子有若干家庭在从事盗版图书生意。对于执法人员查抄盗版图书的行为，盗版者毫无畏惧之心，甚至联合全村几百人将联盟成员和执法人员团团围住，还用水浇联盟成员和执法人员，场面一度失控。出于安全考虑，执法人员和联盟成员只能选择撤离。
一次次的惊魂经历并没有浇灭联盟成员的维权意志，他们以越挫越勇之志坚守着联盟反击盗版的决心。
2010年，联盟的影响力逐渐扩大，成员扩展到15家，“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由此定名成立。在这一年度的“扫黄打非”十大案件中，河南新乡“9·03”非法印刷盗版图书案赫然在列。从此案案发到侦破的每一个阶段，联盟都在坚定地推动案件的进展。《人民日报》曾以《河南省新乡市查处非法出版物系列案件警示：“扫黄打非”须重拳出击彻查黑窝点打掉保护伞》为题深度报道包含河南新乡“9·03”非法印刷盗版图书案在内的系列案件。
2010年9月3日，河南省新乡县“扫黄打非”部门组织力量对该县大召营镇前高庄村一非法印刷厂进行突击检查，共查获盗印商务印书馆、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等出版单位的《现代汉语词典》《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中学教材全解》等图书45种、2万余册，码洋37万余元。10月28日，涉案嫌疑人侯某某等三人被抓获。经查，2007年3月，侯某某租赁院子开办印刷厂，伙同侯某某、姜某某等人非法从事出版物的出版、印刷、复制、发行业务达三年半。
河南省新乡市地处中原腹地，交通便利，造纸印刷工业较为发达，成为不法分子从事盗版盗印非法活动的首选地之一。自2010年以来，新乡市连续破获“7·15”“9·03”“9·14”等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挂牌督办的系列非法出版大案要案，14人受到法律严惩，71名涉案公职人员被追究责任，其中5人被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2010年11月19日，河南省新乡市新乡县人民法院以非法经营罪分别判处“9·03”非法印刷盗版图书案主犯侯某某等三人有期徒刑13年至10年，并处30万元至10万元不等罚金。
“9·03”等系列案从犯罪嫌疑人开始从事非法印制到案发有三年时间。新乡市在侦破系列案件中发现，几乎每一个案件都存在着领导干部、公职人员参与其中或行贿受贿、失职渎职、通风报信等违法违纪问题，如在一次查处行动中，原新乡市文化新闻出版局文化稽查队书记邓某竟40多次与犯罪嫌疑人通话，向其通风报信。为强化源头治理，新乡市出台了一系列有效举措遏制盗版，一方出版市场得以净化。
伊才晓欣慰地说，经过多年的沟通合作，各地执法机关很信任联盟，对联盟评价很高。时至今日，联盟已扩展为36家成员单位，涵盖了人民教育出版社、法律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商务印书馆、人民文学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等国内众多知名出版社。
京版十五社反盗版联盟与淘宝网维权工作协调会净化环境
“有时，我们会感叹技（技术手段）不如人；有时，我们会感觉法律缺失的痛苦，还会体会执法迷茫的无奈，会为此迷茫、无助。”伊才晓表示。联盟成员这些痛苦和迷茫，来自于反盗版行动中出现的问题：盗版技术不断翻新，规避打击的手段层出不穷，给出版行业的冲击和破坏作用日益增大。对比之前盗版书的质量，如今的盗版书可以做到以假乱真，即便专业技术人员用肉眼检查也难以分辨真假。有的盗版商甚至对畅销书采用原样重排的做法，连印刷厂都发现不了破绽，最后只能请照排专业技术人员出马，从细微之处寻找突破口。此外，很多消费者出于经济考虑选择购买盗版图书，纵容了盗版行为，缺乏内心约束是盗版图书屡禁不止的原因。
为此，联盟曾就《著作权法》中相关事项的修订向立法机关提出过数条修改建议，其中关于“整治高校周边复印店”的建议被有关机关采纳。2016年2月3日，全国“扫黄打非”办、教育部、国家工商总局等五部委联合下发了《关于开展部分重点城市高校及其周边复印店专项治理行动的通知》，通知要求以案件查办为出发点，对高校及其周边复印店的盗版复印活动予以严厉打击，有效遏制部分城市高校及其周边复印店盗版复印扩散蔓延势头。
伊才晓说：“就目前而言，学校没有形成版权保护良好氛围，高校学生在潜意识里没有认识到用盗版书、用打印的书是可耻的行为，致使高校周边复印店盗版行为赫然成风。”为此，伊才晓曾询问过留学海外的学生，他们表示在国内为了省钱会选择购买盗版书，但他们在国外绝不会购买盗版书，因为一旦在国外使用盗版书，被发现之后会被周围人排斥和鄙视。“在国外用盗版书，就像偷东西一样，如果被导师发现，会被导师瞧不起，我们不会因为省钱而失去信誉和人格。”不少留学生坦承。
伊才晓认为，我国缺少的正是以购买盗版书为耻的内心约束和社会氛围导向。这种氛围的构建依托的不仅是制度，而且还需要各大高校的支持，从而形成尊重版权、鼓励创新的良好社会环境。
2017年，联盟在春秋两季对上海、青岛、南昌、太原等15个重点城市的61所高校周边248家复印店、49家书店进行暗访，配合执法部门检查、处理了存在问题的复印店77家、书店22家。
伊才晓强调，现在，联盟不仅向执法部门提供线索，重要的是要发挥权利人对行业特点的了解，能为执法人员提供办案思路和方法。为此，联盟曾选派成员单位代表参加国家版权局2017年版权执法监管培训班，以加强联盟与各地执法机构的联系，增强联盟开展维权工作的效果。同时，联盟还选派打盗维权经验丰富的老师作为培训讲师对基层执法队员进行培训，以期提高基层执法的实效性。
不仅如此，2010年，为了遏制网络盗版，联盟与网络购物平台达成图书版权保护方面的战略合作。2012年，联盟先后与浙江淘宝网络有限公司签订《图书版权保护合作备忘录》《图书版权保护补充协议》。在双方战略合作框架下，淘宝网主动落实巡查、监管和处罚在平台上销售盗版图书商家的工作。与此同时，淘宝网为联盟各成员单位开通维权绿色通道，一旦联盟成员单位在平台上发现确凿的侵权盗版图书销售信息，可直接向淘宝网信息安全部投诉。淘宝网将根据投诉信息，第一时间删除指定页面，终止店铺的相关非法交易活动，直至关闭其网上店铺。2017年，联盟累计删除侵权链接48014条，对于维护权利人的合法权益及构建尊重版权、保护版权的网络生态具有积极作用。
为了与时俱进，提升自身防御能力，联盟对多家高科技公司进行充分调研，召开“2017年度反盗版维权中介服务公司推介会”和“2017年度数字产品时间认证服务公司推介会”，以此帮助联盟成员单位全面了解网络和数字产品维权、证据收集、鉴定等知识，针对各成员单位不同的需求和特点审慎开展与第三方的维权合作。
未来之路
2017年9月6日，联盟在有关机关召开与电商平台的座谈会之际，多次提出创新性举措，即全国联网下的图书经营许可证的信息公开。
伊才晓向本刊记者深度解读了此举推行的原因和意义。他表示，联盟与淘宝网合作后，销售盗版图书现象确实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但销售盗版图书的现象仍络绎不绝。这里面的主要原因，一是假证泛滥。淘宝网虽然依据与联盟的约定让所有销售图书的经营者上传图书经销许可证，但由于证件信息不公开，图书经销者提供的证照在网络平台上难辨真伪。2017年，有关部门调取了淘宝网上19000个图书经销许可证数据， 结果发现18000多个图书经销许可证是假证。假证问题成为阻碍网络维权工作深入开展的瓶颈。二是处罚力度的问题。目前，联盟投诉的网店销售盗版图书的行为，在淘宝网企业自有的“淘规则”下，大多只是断了链接，并没有像实体店销售盗版图书一样受到行政机关或司法机关严厉处罚。
大数据时代，教育部公布各高等院校毕业生信息制止了造假毕业证现象，手机实名制遏制了诈骗蔓延的趋势。联盟积聚集体智慧，提出图书经营许可证的信息公开及全国联网可查的可行性举措。此举，将从源头上遏制各大网络平台图书经营许可证造假现象。
此外，伊才晓表示，在图书经营许可证信息公开的前提下，可对销售盗版图书的行政处罚状况进行记录、统计、监督和管理，建立黑名单制度，制定详尽的处罚措施，净化图书销售市场。“盗版书带来的损失何止上百亿元，此举越早投入（给出版业造成的）损失越少。彻底解决问题不仅靠意识，而且也需要阳光下的举措。”伊才晓感慨道，“伴随盗版技术不断翻新，维权难度逐步增加。比如，数字产品和网络平台对传统媒体的侵权盗版问题，表面上看是侵权和盗版的问题，是企业与企业、企业与个人之间的利益纠葛和冲突，是一个个简单的法律问题，但这种矛盾和冲突的背后原因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当你想系统性地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不单是法律的问题，也不是仅通过法律就能解决的问题。更宏观地来看，这是新兴媒体向传统媒体的挑战，是行业的生存空间之争。”
联盟未来之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