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十月长篇小说

巴赫特

作者:王 昆

蒙德里县城远远不及国内的乡镇,像样的房屋没有几座,人们居住的大都是用泥土和芦苇砌成,或是用草席木杆搭建的窝棚;没有电,用水也要到几百米远的地方去,用头顶罐子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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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大门口随时可见一群衣衫破烂、赤着脚丫、索要食物的孩子,围墙外侧是约700人的难民营,生活全靠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的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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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此次执行任务,张佳媛之前曾经陪医疗队来过一次。所以,第二次从朱巴前往蒙德里县城,感觉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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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行驶整整一天,除大约5公里的柏油路外,其余道路蜿蜒曲折、路面凸凹不平,沙土满天飞,车距30米,后边的车往往看不到前面的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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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战乱中长期废弃的沙漠土路,一路上到处是荒凉残破的景象。这是步兵营女兵班队员们第一次在非洲沙漠上的长途行军,热浪、沙土、干燥、寂寞交杂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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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点多钟,医疗运输队的一台保障车陷进了路边的泥塘。为了保证绝对安全,其余车队只能停下来等待,这直接导致车队经过14个小时的长途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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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还算比较安全。医疗队乘坐的汽车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从几行依稀能辨的英文字母中,得知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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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小院当中,趴着一辆涂有红十字标识的急救车,破落得只剩下一个空铁架子。青苔斑斑,房屋破旧,间或穿梭进出的护理人员方提醒着它作为一所医院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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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媛她们刚一下车,一群孩子就围了上来,不断地和队员们打招呼。刚摆设好仪器,一个腿上有伤的孩子引起了明月的注意。作为一名医护人员,明月下意识地打开急救箱,开始给孩子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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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此情形,更多的孩子拥过来,不断地拍着她的肩膀,向她示意自己身上的伤口。其中一个孩子的伤口很深,像是缺了一块儿肉凹了进去;与他们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加上经常在室外奔跑,伤口上布满灰尘,竟然还有苍蝇一直在伤口上盘旋,看样子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明月轻轻一按,里边的脓水顺着伤口流了出来,给孩子处理完之后,明月的心里没法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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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聚集的孩子越来越多,每个孩子身上都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存在一些伤口,他们只是四五岁的孩子,在国内应该都是父母手中的一块宝,看着他们清澈又可爱的眼神,她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儿石头,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更让人感动的是在明月为他们诊治的时候,有些孩子在她身后轻轻地给她梳理头发,甚至还有人给她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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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他们眼里,明月不再只是“China”,亦不只是医生,而是他们的朋友、大姐姐。而明月也只有一个想法:要把这些孩子们的伤口都处理好,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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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明月发现带的药品马上就要用完了,可是还有好多孩子在等待着治疗,她不断地翻医疗箱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药品,哪怕一瓶碘酒、一个创可贴也好,可是什么也没有。孩子们不断拍打着她的肩膀,指着他们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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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渴望的眼神,让明月顿时崩溃,心里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更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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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巡逻的时间到了,班长提醒她上车。也许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其中一个小孩抱着一个小狗走了过来,拽了一下她的衣襟,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表达出要把她最喜爱的小狗送给她以表示感谢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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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明月的眼泪夺眶而出,已经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愧疚。她将小狗还给孩子,孩子则牵起了她的手直到她上车。

r 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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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里有很多病人,主要是妇女和儿童。他们看到中国军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当所长得知很多军人是医生时,兴奋地握着她们的手并带领她们参观了这个简陋但非常干净整洁的地方。诊所一共有两个医生、一个护士。护士正在为一个腿部烧伤的妇女包扎伤口。张佳媛惊奇地发现在那乌黑的皮肤下面竟然也是鲜红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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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所长告诉付主任,这里药品非常缺乏,主要靠一些国际民间医疗组织援助。好多村民有病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而是硬挺着,有点儿自生自灭的感觉。而让她们惊奇的是在医疗资源如此匮乏的地方,还专门为妇女儿童收拾出一间整洁的诊室,诊所里仅有的一台血压计,也是优先供孕妇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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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的一个护士请求付主任送她们一台血压计,这让中国医疗人员非常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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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联南苏团有严格规定,不能这样做。但付主任还是决定,破例送给他们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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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里,很多病人大多为白内障患者,且发病年龄都比较年轻,一般在40岁左右。这可能与这儿离赤道比较近,每天最高温度都在55℃以上,因太阳光和紫外线照射强度大引起晶体老化及新陈代谢失调有直接关系,所以患白内障的概率也就大大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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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年仅40岁的白内障患者,由于连年战乱,家中经济条件差,没有及时就诊,双眼眼底已经萎缩,视力已光感无存,目前已失去了治疗的大好时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生活在无望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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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比较突出的症状是,由于缺医少药,当地人常年要受疟疾、霍乱、伤寒、蛔虫病、皮肤病、胃肠道病等疾病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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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里的二级医院,有一群特殊的工作人员:他们都是当地的百姓,主要负责环境清洁、水电安装等杂事,每人每月平均可以拿到300美元。他们就是联合国有关机构经过严格考核精挑细选的雇员。对于历经多年战乱的人们来说,能有这样一份工作真的不易。他们都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工作起来特别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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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负责人说,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座医院,仅有4名医生和5名护士。进到医院里,就是破房、烂地、烂瓦,没有一个像样的屋。所有的东西都是旧的,见不到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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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躺在地上——不是在病床上,是在地上铺着的席子上。孩子躺在那儿,不知道是发烧还是什么,他爸爸坐在边上,很无奈,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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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打断了张佳媛的思绪。她推开房门,一股排泄物和药水混杂的异味扑面而来。小木床上,一位母亲哄着因病痛啼哭不已的孩子。旁边的护士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向中国的医生们介绍小病人的情况。原来,这个八九个月大的孩子感染了疟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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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地,许多孩子感染疟疾后,因为缺医少药得不到及时救治,出现各种并发症,病死率很高。付主任听后心里一紧,赶紧把带的一些药,拿出来先把这个小病人救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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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和付主任同龄的当地女性难民,看起来比她年老许多,有发热、咳嗽、胸痛、胸闷气喘的症状,付主任考虑到她肺部感染,建议她去10公里外的路伊医院拍胸部X线片,可她满脸苦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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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翻译得知,她看不起病,拿不出拍片子的钱,听到这些,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犹豫片刻,付主任安排明月拿出最好的药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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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了医院工作人员得知,二级医院X线放射科是一间没有门窗的房屋,里面有一台因故障不能使用的老式机器。付主任答应尽快请示上级,安排专家来帮他们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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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手术室的情况更不容乐观:没有电源,没有麻醉机,没有基本监护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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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病人是一位身材高大魁伟的黑人,在接待时,明月用英语问了一句:“你需要我怎么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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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上没问题。”黑人竟用中文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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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眼前一亮:“你会说中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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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会说,我在中国待过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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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队员们突然感到非常亲切,看着眼前这个会讲一口流利中国话的南苏丹当地黑人,大家非常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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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病人自我介绍说:“我叫巴赫特,我跟中国有很深的情谊,在中国待了很多年,在上海医科大学读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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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队长也惊呆了:“这么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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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特说:“我在中国的时候,知道毛主席说过,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我现在离开我的家里,来到这里,是为了我的人民;你们也离开你们的家,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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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巴赫特攀谈过后,得知他自己也开了一家二级医院,且距离这地方不远,这次也是专门过来拜访中国白衣战士的。于是,付主任在请示战区后,同意第二天到巴赫特的医院去义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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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巴赫特医院的时候,正值一年一度的开斋节,应巴赫特博士的邀请,中国医疗队前往他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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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特有两个儿子,妻子在家中照料孩子,看到有中国客人到来,他们表现出一种纯朴的热情及渴望。尤其是天真的孩子们,纯净如水的大眼睛,与黝黑的皮肤相对应的是洁白的牙齿,满脸的笑容。看到这些,打消了医疗队来时的所有顾忌,虽然语言不通,但医疗队还是很快和他们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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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医生引来了村长,简单地向医疗队介绍了情况:他们这里原来有很多人口,现在人很少。因为打仗的缘故,很多村民都分散在密林中居住。有的背井离乡,远离了自己的祖国和家园。这里病人很多,尤其是近期有传染病——脑膜炎的流行,有60多人患病,已死亡20多人;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人,没有医生及药物,只有医疗队来时才能看病,很多人因病死亡或致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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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蓉问巴医生:脑膜炎只需要简单的青霉素或磺胺药就可以治疗,为什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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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医生介绍,很多病是可以治疗的,但由于没有药物或药物很少,人手也不够;就是城市中的病人,也没法得到完全有效的治疗。队员们相信他的解释,他们刚刚从战乱的阴霾中迎来和平的曙光,确实是百废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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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检查了几个病人,其中有一个患甲状腺肿瘤已有10年之久,却从没有进行过诊治。由于没有携带专业设备,队员们无法对病人进行有效的检查,就给他提出了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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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特的家是三间尖顶小茅屋,一张高不足20厘米的木质床便是全家的栖息处;中间主梁上装有一台小吊扇,板凳似的桌上放着一台国内已被淘汰的小电视。一台微型发电机,只能保障一个房间的用电。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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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特说,这些还都是他在有了工资之后才慢慢购进的。虽算不上富裕,但一家人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显现出他们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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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此次护卫指挥的李英枳营长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房屋虽然是用土堆砌的房子,但相比其他村民,巴赫特在这里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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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和张佳媛都没有急于进到房间里。他们对院子里的一种果实很像辣椒一样的植物非常感兴趣。巴赫特说,这是苏丹的辣椒,和中国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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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特问:“以前没有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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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说:“没有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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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特马上就摘下来了几个,说:“中午给中国客人们做一道辣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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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热情好客的巴赫特博士用家中最好的食物和中国乐曲,招待着我们这些来自东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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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饭菜主要是以牛羊肉为主,用比较新鲜的牛羊肉做成的;还有一种汁,做成像酱一样的东西,然后配上麦子面做成的糊糊,拌起来,用手抓一抓,用手直接抓着吃。当地人就是习惯用手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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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国白衣战士们在巴赫特家里伴着优美的乐曲,用汉语、用英语、用阿拉伯语,甚至用各种手势,畅叙交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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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忽然轰鸣而来。开始明月以为是雷声,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并没有变化。后来又听到了零星枪声,大家确信真的有事发生了,赶忙打开房门。发现附近警戒的女兵班已经全部进入临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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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丁蓉循声望去,在村口的正北方,一股浓烟正冲向高空。连土坯房也跟着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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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气流中袭来一股被压缩的反弹力。接着头顶是一声饱满的炸响,地面上立即又腾起一团蘑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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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军火库爆炸了!”负责外围警戒的王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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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人员,全副武装、紧急集合!”李英枳下达命令,大家分头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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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任务区各部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各种武装力量经常因一些小事剑拔弩张,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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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伙儿携枪的政府军战士和惊恐的百姓相互簇拥着,在距离营地大门口10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从他们犹豫的步伐中,可以推测,他们可能是要进入中国军人警戒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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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防止他们趁机冲进来抢东西。”庄一鸣一声令下,步兵队员迅速分散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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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分钟后,一名就近的军事观察员过来通知,爆炸造成的死伤人数目前还不清楚,要求各医院各抢救小组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发。大家丝毫不敢懈怠,战备物资仍然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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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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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带来的巨大伤害发生在附近的卡多拉村,李英枳带领部分警卫人员赶到爆炸现场查看。村民玛萨卡的父亲和爱人都在爆炸中丧生,他们生前都是在军火库干零工维持家用的。指挥部决定对于一些因爆炸而受到过度伤害的家庭,给予一定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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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鲁程俊教导员带队的慰问小组在第二天凌晨就赶来了。车子到的时候,全村的人和玛萨卡全家一起早早地守候在村口,而她4岁的女儿则用瘦削的小手捧着一把颗粒饱满的栗子悄悄塞到张佳媛口袋里。张佳媛知道,那是她们全家人一天的口粮,这不禁让她鼻头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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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大家把东西抬下来吧。”鲁程俊教导员挥着手招呼着。大米、罐头、面粉、简易衣架…这些东西虽说简单,但对玛萨卡全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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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萨卡年近60岁的老母亲看着这位和蔼可亲、举止大方的中国维和军人,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眼含热泪连连致谢:“达妈姆、达妈姆(苏丹语意,为‘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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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玛萨卡欲言又止的表情,却引起了鲁程俊的注意:“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中苏人民历来就是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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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萨卡一家境遇悲惨,她有4个孩子都已到上学的年龄了,平时吃饭问题都难以为继,更别提让孩子上学了。鲁程俊沉默了一会儿,安慰着说:“有我们维和部队在,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200美元,说:“这给孩子交学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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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萨卡感动地流出了泪水,她不停地握着鲁程俊的手,含混不清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车队离开很远,他们一家还站在路口不停地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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