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大少年班学院组织学生到凤阳完成成人礼(黄宇 摄)专注的小孩
儿子宋安是我的第二个孩子。两年前,他入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以下简称“中国科大少年班”),那时,他还不满14岁。在外人看来,宋安是典型的少年天才:幼儿园跳级、小学四年级直升初中,初中也只读了两年,高考后又进入少年班就读。作为母亲,我并不这么认为,也不想让儿子背上这样的“名声负担”。我觉得宋安只是比普通的孩子聪明一些、专注一点,他距离天才还有很大的差距。
“天才”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个遥远的词。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中期,1978年国内呼吁“早出人才、快出人才”,大肆宣传“天才宁铂”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四岁了,与那个“中国第一神童”也算是同龄人。那时,13岁的宁铂就读的就是中国科大少年班,他的同学也都是千挑万选筛出来的,很多还是各省市的状元。报纸、杂志上全是关于他们如何有天赋的报道,全国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以他们为榜样。
现在想来有些庆幸,我的父母工作很忙,或者他们也觉得我和姐姐们距离天才实在太过遥远。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并没有很关注这件事,也没有给我太大的压力。不像有的孩子会觉得,如果宁铂愿意做他们父母的儿子,他们则会像倒垃圾一样被丢掉。总之,之于我们那一代人,少年班是生产天才的地方:遥不可及,踮起脚也无法仰望。
如果不是因为我儿子宋安,我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跟少年班有任何关联,甚至不确定这个曾经轰动一时的班级是否还存在。即使到现在,我也不认为宋安是天才。可能有一个词用来描述他更为准确一些,那就是“早慧”。宋安在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就表现出了非常专注的特点。幼儿园一个班有20个左右的孩子,他们每天都有课,一节课15~20分钟。我们都知道,两三岁的小孩不太能坐得住,他们会去尿尿、喝水,或者交头接耳地说话。宋安并不是这样。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有一天上课,他突然哭了,哭得很伤心。老师问他为什么,他说“太吵了,听不到老师讲的内容”。老师觉得他是一个好学的孩子,就将他的小桌子挪到了第一排的中间。从此,整个学期他都坐在那里。那时,宋安才2岁半。
作为家长,我和先生也慢慢发现宋安有一个有意思的习惯。他每天回到家里一定要将老师讲的内容复述给我们听,基本上一字不漏。他还要求我和他爸爸搬着凳子坐下来,他站在小黑板前,模仿老师讲课的腔调、手势,写写画画,我们就是他的学生。我们有些吃惊,因为平常也没有教他写字,但他能够写得有模有样。我记得,那段时间,他每天一听到大门开的声音就很高兴,那意味着爸爸下班了,可以听他讲课了。有时候家里来朋友了,他也会邀请别人听他讲课,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小学。
当时,我和他爸爸觉得,这个孩子好学、比同龄人更容易高度集中注意力。我们觉得他的这种静,将来是可以延续和拓展的,或许是促使他未来更好发展的一种能力。那么要不要给他“拔”一下,让他从幼儿园小班直接跳到中班下学期。我去找园长商量,园长拒绝了,她说没有先例。沟通之后我们达成一个协议,园长说她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观察宋安,一个星期后决定他是否跳级。结果两天后,园长就给我打电话了,说直接升级。后来,在他3岁半时,他的老师又提出让他再次跳级,跟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一起学习。小学老师对他进行了一个面试后,也就答应了。
宋安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特质表现出来,他是一个特别有安全意识的小孩,比如1岁的时候,只要是在阳台边上,他就不会让我们抱他,因为怕家长手一软他会掉下去,他一定要脚踏实地地站在那儿。他也有自己的观察和思考。2岁时,家里想买房子,我和他爸爸看房子时带着他,我们看了很多很多套,在一套房子前,他不愿意走了,他说他特别喜欢这个房子,央求他爸爸买。后来这个房子涨了十几二十多倍。等他大一点,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买这个房子呢?他说除了格局外,还要看地理位置,他说听到我们说这个房子在市政府旁边。
有时候这个孩子的很多想法都是让人心疼的。在他5岁时,他突然问我一个问题:“妈妈,如果你跟爸爸出了什么事情,我应该怎么办?”他问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发现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很年轻,但我们要相对老一些。我当时愣了一下,但还是想了一个回答,我说你放心,你看姐姐已经长大了,那么优秀,如果妈妈和爸爸有什么事情,姐姐完全可以照顾你,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资金给你。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跟先生讨论过,对于这个孩子的早熟和表现出来的忧虑,我们也没有找到答案,不过我们一致的想法是,尽力去呵护这个孩子,给他安全感,好好陪伴他成长。
不要让自己焦虑
现在想来,我对宋安在教育上的耐心和淡定一定程度上要感谢我的女儿。女儿比宋安大13岁。生她的时候,我还在工作。我的父母是公务员,属于还不错的家庭,但我们这里的整个环境都不太重视教育。你想我们广东人,享受着改革开放的政策优惠,只要靠出租房,就能做到衣食无忧。我高中毕业后,父母就给我安排了工作,去了一个不错的国企。上班时,虽然我也是业务骨干,工作成绩不错,但我明显觉得知识不够用。那时,我就想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要让她上大学,即使去不了北大、清华,起码能在本地读个中山大学吧。
现在想来,我是把自己没读大学的遗憾寄托在了女儿身上,而且充满了焦虑。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把孩子培养成优秀的人,怎么抓她的成绩,怎么让她上重点班。那时我工作很忙,但我每天都会很认真地检查她的作业,去学校偷偷看她上课,也会去找老师了解她的情况。她睡觉以后,我也会进她的房间检查,看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书包里有没有画册什么的。有时候,她调皮或者没有考好,我还会动手打她。总之,我在女儿面前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妈妈。
回想过去,我很内疚。因为我的焦虑,女儿是生活得很有压力的。我记得有一次无意看到女儿写过一个东西,我记得其中有一句话是:如果孩子真的做错了,妈妈是可以教育孩子的,但如果不是的话,则会跟教育背道而驰。那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在某种程度上给女儿造成了阴影。她是在我的高压下成长的孩子。虽然她本科毕业就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学,也非常优秀。现在,虽然女儿没有再怪我,相反,还会在某种程度上感谢我当时的严厉,但我想,如果可以再选择,我一定让自己不要太焦虑,要改正一些做错的地方,给孩子更多的空间。我也感激女儿,她给弟弟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
生宋安时,先生有了自己的公司,家里条件也算很不错。我当时也辞了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这时我有了宋安。因为养过一个孩子,所以带宋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很从容的,也会去克制自己的焦虑。我会去观察他,尽力给他空间,尊重他的各种习惯。
两个孩子有很多的不一样。比如说姐姐算是那种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并没有流露出早慧的痕迹。姐姐3岁时,我教她数1、2、3,能教100遍,但她依然不记得。她走的是很常规的教育路线,上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考大学。她有些偏科,文科好,但数学很差。她也是聪明的孩子,在找了一个好老师后,很快成绩就上去了。
宋安从小表现出了很早慧的一面,面对这样的孩子,需要父母更大的耐心和心思。我也会想一些方法,满足他的求知欲。在他1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按照2岁孩子的要求去对待他,等到两三岁,就给他学四五岁孩子学的东西,给他买书,也为他设置许多小目标,让他一点点往前走。
他也会遇到挫折。比如说,如果一次考试没有考好,他会怀疑自己,觉得智商有问题,他常说,“脑子进水了”。我也会着急,但会告诉他,现在的成绩只是说明你之前的状态不好,不代表你后面会学不好,你只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宋安不开心的时候会一直叫“妈妈”,我就自己做事情在旁边听着,并不会马上搭理他。因为我觉得他也需要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作为父母,不要过于去关注孩子的抱怨,因为这样他可能会无限放大事情的严重性。让他喊完了他会很舒服。有时候,宋安也会表现不好,我也很生气,我都会暂时忍着,会缓一缓再跟他讲道理。我怕自己说重的话,他会受不了。我会想,很多大孩子都会承受不住压力,他才多大呢,所以并不去苛求他。等他叫完,我会跟他聊。在这个孩子面前,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强势的母亲,我也会给他展示我的各个方面,我也有柔弱的时候,我们两个无话不谈,我觉得自己也在成长。
宋安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孩子。他房间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各有各的位置,从来不喜欢别人去挪动。他的作业,每个本子都整整齐齐的,如果因为一行字影响了整洁度,他会将那一页撕下来重写。他的生活也非常规律、有秩序,且不允许被打乱:先刷牙、洗脸、喝水,然后去厕所,再回去换衣服。他从来不穿凉鞋、拖鞋,因为他觉得露脚趾是不文明的,但并没有人这样告诉他。
有一段时间,我也会觉得过度追求完美的孩子以后可能缺乏幸福感。我曾拜托他的小学班主任去跟他聊一下,我们希望以此告诉他,可以追求完美,但是不能太苛求自己。不过,宋安听完后,反过来问了班主任一句:“如果我有这种能力做到完美,为什么不去追求完美?”后来,我再也没有产生过改变孩子的想法,觉得只要他在一个大致的轨道上,不出轨就好。等他大了一点后,我问他,是不是改变一些既有的习惯确实会让他焦虑,他回答我说会,“心里不舒服”。我更加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因为如果让孩子改变太多,他会接受不了自己的。
宋安还有一个问题——他从来不喜欢跟老师沟通,遇到难题,他自己坐在那里想一两个小时,都不会去问老师。我让他打电话去问,他也不愿意。读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对他很忧虑,过来找我说,你要鼓励宋安跟老师沟通,因为一道题目,即使他解决了,他也只是解决了一点问题,老师却能从跟他的沟通过程中知道他对某一大类知识掌握的情况。宋安拒绝了,他说他不需要。这是他多年来的一种习惯。我现在会找他聊一些这方面的话题,我说,你长大了,必须要有团队的精神和力量。现在他还没有太理解,我觉得在本科毕业后,他会慢慢悟出来。
磕磕绊绊的超常教育
我们是在宋安读四年级时,了解到少年班招生的事情的。当时宋安就读的私立学校想要成立培养超常儿童的初中班级,往高校少年班输送生源,招生面向全国,希望寻找一些智力以及学习能力突出的孩子。
我当时也查了一些资料,知道这种方式叫作超常教育,北京八中已经做了很多年。我们这个省份负责班级创建的老师有在一所高校少年班多年的管理经验,他带的学生也都相当成功。他的理论是,对于一些有天赋的孩子,如果不给他们合适的土壤和环境,也许就荒废了。我也有些心动,就给孩子报了名。我印象中,当时报名者应该有几百人,大家都对少年天才蛮憧憬的,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进入这样的班级。
具体的选取标准我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他们当时有一个封闭式的四天三夜的培训,培训完进行考试,家长也不能进去。最终,只录取了十多名孩子,宋安也在其中。
真正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忐忑和焦虑却席卷了我和先生。我们一方面希望孩子进入这个班级,因为这样可以将应试教育的时间大大缩短,孩子也可在学校少受一些束缚,而且,录取的学生都是班里前一两名的孩子,孩子遇强则强,会有非常好的成长和学习环境;但另一方面,我们不确定宋安是不是适合走这条路线。我和孩子爸爸还是觉得少年班是天才出没的地方,宋安这么小,能否胜任?换句话说,我们也不知道天才到底是什么样子。
对于大学少年班,我们也有担心。我和先生去网上搜了少年班的一些资料和报道,多是负面的消息,很多人质疑少年班的培养模式,认为它是“神童集中营”,“摧残人才”“拔苗助长”。当时,如果不去读少年班,孩子也有其他的选择,比如说,去香港读大学,或者去国外最顶尖的学府。最终的抉择是宋安自己做的,他很坚决,一定要去读这个少年班预备班。
十多个孩子形成了一个小班级,但教学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顺利,整个超常教育走得磕磕绊绊的。首先,所有配备的老师都没有超常教育的经验,学校只是给学生配备了一个讲课好的老师。我们原先想象老师会最大程度地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去探索一种全新的教学模式,但现实是,他们还是按照原来的班级教育理念进行管理,只是讲快一点,依然是填鸭式的教学。如果孩子不乖,就会被批评。
那时候,家长们和学校矛盾很大。我们认为这样的教法,孩子怎么能上大学的少年班?我们找过校长,但校长觉得很委屈,觉得十多个人就配备了别的班四五十个孩子的资源,已经做得很好了。就这样,家长们越来越觉得没有希望,很多家长动摇了。所以在初三时,大部分孩子退出了,去考了高中,回归到正常的学习模式;有的直接出国了,班里就剩下三四个孩子。超常教育班就这样不存在了,我们只能进入普通的高一班学习。我自己属于沉得住气的,我觉得,自己的理念是对的,心态也平和,孩子也优秀,所以想坚持下去。
这样折腾,孩子的基础都没有打好。没有办法,我给宋安找了一个数学老师,给他补习,自己往前学。高一的时候,宋安参加了一次高考,成绩很不理想,刚刚过一本线。他很伤心,特别否定自己。我帮他分析了原因,我说你才高一,也没有刷过题,所以考试不具有优势。我还告诉他,你要学会接受自己,既要接受优秀的自己,也要接受不那么优秀的自己。他说好,说高二要拼命学。
其实,第一次高考,宋安的成绩可以报东南大学的少年班,但他拒绝了,他说非中国科大不上。宋安是一个很执着的小孩,比如说,他对一个问题感兴趣,会持续想很多年。4岁时,宋安曾问我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我告诉他是为社会做贡献,帮助别人;10岁以后他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说生命的意义在于亲情、友情、爱情,跟家人在一起。最近他又来问我,我想了想说,那应该是做美好的事情。他很惊喜,说,妈妈,我最近也在这么想。当时,我轻轻抱了下他,什么都没说,我希望他沉浸在这个意境中。
之后,我给宋安转了学,去了另外一所私立中学。他们这几年一直在组织高二的孩子冲刺少年班,也算给了宋安一次机会。在这一年,宋安进步很大。第二次高考的时候,宋安考了660多分,超过中国科大在省内的录取线接近30分,成为整个省里唯一一个考入少年班的。
拒绝光环
宋安考上少年班后,有很多媒体过来要求采访,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担心吹得越大,给孩子带来的压力和负面的东西也就越多。我连朋友圈都没有发,我觉得过度的宣传是不好的,但还是有些人会来找我。最有趣的是一个私立学校的校长,他过来跟我说,能不能让宋安别去上少年班。他想邀请宋安去他的高中再读一年,这样来年考个清华、北大。他许诺给我70万元,说只要去就先给50万元,考上了再给20万元。校长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他希望将宋安打造成少年天才的形象,为他的学校做宣传。我当时不由得感慨,人们对少年天才这种事物真是执念很深啊,以至于能成为一个市场。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我拒绝宋安被别人称为“天才”,他并没有因为聪明就不付出努力。能够支撑一个人成为天才的,除了天赋外,更多的是坚持。宋安第二次参加高考前也是非常努力的,除了每天8小时的睡眠外,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另外,宋安考上少年班也有运气的成分。当年是我们省第一次用全国卷,题目相对原来的高考卷更加灵活一些,相比那些刷题得高分的同学,宋安更灵活和聪敏。
进入大学后,又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很多人会认为少年班的孩子年龄太小,没有自理能力,不会与人相处,适应不了大学的生活。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担心宋安,我反而觉得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一些,从小就自己处理一些自己的事物,也有一套与人相处的准则。将他送到寝室后,我就回去了。
给你讲个故事。宋安刚“空降”到幼儿园中班时,没有孩子跟他玩。他很孤独,但我一直都不知道,也没去想过这样的问题。直到有一天,他过来跟我说:“妈妈,你能不能让老师问一下同学们,他们是不是喜欢我?”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存在。老师将他带到讲台前,正正经经将他介绍给了班级,并问下面的小朋友:“你们喜不喜欢宋安啊?”大家熙熙攘攘地回答:“喜欢啊。”从此,他就跟小朋友一起玩得很开心了。我自己也觉得很欣慰,他虽然内向,但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并不怵,会去主动解决问题。
这一点在初中的时候又一次得到了证明。当时,他们班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总喜欢招惹同学。有一天,他来缠宋安,说要借一块钱。宋安不给他,他就缠着不放。宋安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我。我说要不要我去找一下老师或者孩子的家长,宋安说:“妈妈你不要参与,我自己来处理。”后来,这个小孩子又来纠缠他,宋安说:“我可以把钱借给你,也不用你还,但你得说清楚理由,如果说不明白,就算你搞死我我也不会给你。”小孩说他爸爸要过生日了,所以想买纸叠千纸鹤给他爸爸。宋安说:“你真孝顺,我把钱给你,不用还了。”后来小孩子试图跟宋安成为朋友,但宋安选择保持距离,因为觉得那个小孩子还是奇奇怪怪的。
通过观察,我发现,相比于孩子的淡定,父母反而表现出各种各样的焦虑。必须承认,进入少年班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老师同学的仰望下过来的。与他们一起带着光环的,还有家长。
入学一个月后,家长的焦虑爆发了。当时,数学分析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很多学生就傻眼了,怎么会那么差,甚至还有人不及格。反应更强烈的是家长。他们说,孩子成绩一直那么优秀,为什么到了大学成绩就掉下来了呢。许多人不能接受,他们会去问班主任,为什么孩子进来时很优秀,现在却成了这样,他们觉得问题出在学校。那一段时间,我们家长微信群整天响个不停,聊的多是这些内容。
我就很淡定,觉得原因很简单——孩子们上了大学,没有家长和老师看着他们,自由了很多,学习的状态和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人玩游戏、不按时做功课,成绩自然会下降。就像宋安,刚去学校时,我和他一起跟一个教授吃了饭。教授跟孩子说,你“大一”要放松,要享受大学的生活。现在看来,宋安把这话记在心里了,他确实很享受大学的生活。“大一”第一学期,他逛街、看电影,甚至跟班主任老师说:“我每天必须要打半小时游戏,这是不能改的。”哈哈哈,你看看,这是他理直气壮地说的。所以大一上学期,他连GPA(平均学分绩点)是多少都没有告诉我(我自己觉得可能不怎么好)。
我并没有因此而焦虑。我觉得家长要摆好自己的位置,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孩子考不好,家长觉得很没有面子,这是正常的。但也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孩子不优秀,知道孩子遇到强者后不一定永远很强,要慢慢地降低期望值。对于少年班来说,不管是孩子,还是家长,千万别有这么一种自认为是天才的光环,必须要踏踏实实学习。有了光环后,孩子就走不远了。
我总觉得孩子就像一个皮球,有时候会弹得低,但总有一天会弹起来的。但我也会跟他说,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努力呢。他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就跟他分析,你看妈妈有时给你发微信你都不理我,学习时间不理我,我可以理解,但妈妈是在你休息时间发的,你都没回,那就是在玩游戏呀。他就会笑,他会承认自己确实不太努力,然后去加油。
我会告诉宋安,我不期望你本科要取得多突出的成就,你还小,我给你时间长大,我觉得等你到读研读博的时候,会把自己控制得非常好,那时候你还年轻,而且充满了力量。他自己也知道认真了。“大一”学期期末,他还拿了班里的“奋进奖”,这是奖励给进步最快的学生的。
现在到了“大二”,家长们也淡定了很多,更多人选择安静地陪伴孩子长大,除非他们做了特别出格的事情,家长才会介入。现在我们群里已经不怎么谈论成绩了。可以说,经历了一年多的磨炼,不管是家长还是学生都已经缓过来了,学生能够接受现在的自己,家长也能接受孩子的现状。
我现在回过头想,如果我再选择一次,或者说我再有个孩子的话,我还是会让他读少年班。我觉得家长们很团结,跟着孩子一起努力成长;学校本身也给学生提供了多样化的选择,给予他们更多试错的机会。而且我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也很明晰。他喜欢数学,对数字感兴趣。他现在才念“大二”,专业想学统计和大数据方面,他觉得这个日后是一个非常好的发展方向。我曾经担心他太小,希望他去香港读硕士、博士,这样他博士毕业已23岁,再去国外,我也就放心很多,但他不愿意,他想去美国,想早点去看看闯闯,我也支持他。 (王韵为化名)
中国科大课堂一角(黄宇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