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院子四角见方、小巧玲珑;内砌花台,蜂飞蝶舞;秋晨微霜,夏夜星月;其间把盏品茗赏月,每每进入“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的诗化境界。
院里有一口井,木桶撞击井壁,声音空洞久远。或有数丛芭蕉、几茎瘦竹,叶影疏疏,空翠湿人衣。小院里,茅檐低小,有耄耋老者和垂髫少年,就着桑木桌斗蟋蟀、下象棋、糊纸鸢,如入北宋范宽的画境。
祖母坐在板凳上纺纱、结网。夕光濡染下,似一尊古希腊的雕像,令人生起“人冉冉而行暮”的悲凉。纺车镌刻着沧桑往事的疼痛和甜蜜。石磙沉默寡言,躲在寂寥岁月里,透过厚重的尘埃,折射着生命的灼灼华光。祖母如一头缄默的水牛,反刍着过往的苦难和清贫。邻居月香嫂扭着杨柳腰,送来一篮鲜嫩的水红菱。祖母随即给人家送去一碗清炒螺蛳。淡青色的炊烟,扭动成一幅荡人心魄的水墨画。
暮色里,农人荷锄而归的谈笑声、唤羊吆牛声隐约传来,陈年旧事般,一种温暖的亲情萦绕胸际。让人仿佛走进了王维笔下的渭川田家,一幅怡然自乐的晚归图。
从前的小院是一具巨大的敞口器皿,盛满月光和清风。柿子树如清简的素描,秋风是镜匣里的牛角小梳。小院平添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的诗情画意。
在从前的院子里,听夜虫的鸣唱如埙似弦,任浓浓的乡愁汩汩流淌。我如一棵佝偻着腰的苦楝树,吮吸着乡村的精髓,浑身长满善良和悲悯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