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科医生到媒体人,从办软件公司到开古董店,医学专业毕业的冯雪并不满足于只在医院里做诊疗,喜欢尝试新事物的他,希望在不同的事业中挑战自己。
创业之路
1995年,冯雪从医学院毕业之后成为了一名内科医生,收入不高但足够稳定。“是国内最大的中医医院,
2006年,冯雪开始接触酒店行业。“经朋友介绍与季琦认识并被他打动,就开始做酒店。”在冯雪的帮助下,季琦创办的汉庭酒店在天津的市场逐渐打开。2010年,汉庭酒店集团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那时候,冯雪找到了新的发展方向,他去美国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读MBA,一边读书一边看项目、找机会。
那时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刚刚结束,美国经济仍在萧条之中,各个行业的发展都不景气,失业率非常高,因此非常渴望发展对外合作。“当时是非常好的时机,我跟所有人谈合作时对方都非常高兴,经济好的时候人家可能还没空理你。”冯雪说道。他在美国看过很多项目,有酒店、连锁餐饮、线上保险代理等等,最终还是选择了远程医疗。“我觉得这个是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是在留学期间,冯雪认识了现在的合作伙伴,美国远程医疗协会(ATA)的主席伯纳德·哈里斯(Bernard Harris),他是美国第一位非洲裔宇航员。
2012年,冯雪回国成立博涵生物,为中国的糖尿病患者提供一整套基于移动互联网的个性化健康管理服务。谈到选择糖尿病这个项目的原因,他解释说:首先,这是一个大病种,中国的糖尿病患者有1亿多人;其次,病因相对单纯,通过工具管理,有非常大的改善空间。
“当时几乎没有人关注互联网医疗、远程医疗,我要反复教育别人。”市场教育是非常痛苦的一个过程,不同地方的患者和机构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会很不一样,在天津、北京能推的策略到其他地方就可能推不开。而且,“开拓市场的时候必须两线作战,既要跟医生合作,也要教育患者。”冯雪表示,“没有医院的支持,光患者认可也没有用。”
对于一家医疗科技公司来说,产品研发团队的质量决定了它可角力的市场空间的大小。博涵生物采取了多方联动的发展模式,在美国、德国以及中国国内都有研发团队的配备。“这一类的学科人才在中国特别匮乏,我们一方面在不断发掘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境外,主要是放在美国。”冯雪说。“我们的研发团队中,在美国有5个人,德国有4个人,国内有16个人,团队既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但是依赖国外资源的程度更大。”
目前,博涵生物研制开发了新一代血糖仪中间件,相当于美国糖尿病数据管理平台Glooko的中国版,在中国还没有其他同类产品。公司还搭建了一个完善的糖尿病健康管理云计算平台,为糖尿病人群提供全方位的健康管理服务。该服务的最终目标是降低糖尿病对病人造成的经济负担,阻止或缓解并发症,提高糖尿病患者的生活质量。
随着智能手机的广泛应用,关注自身健康的软件也不断出现。“我们做了一款App叫‘蜜友’。App谁都会做,但真正能让用户觉得好是另外一回事。”冯雪表示,“核心是医疗的本质,你的疗效如何,为患者省了多少钱,如何在省钱的前提下又控制了他的病情,这都是衡量好与不好的标准。”
去年下半年,互联网医疗领域出现了春雨医生、挂号网、丁香园等几个大的融资案例,互联网医疗开始真正火了起来。在当前的市场角力中,尽管大家都在你追我赶,但冯雪认为:“移动医疗这个领域远远没有达到充分竞争的阶段。我们希望有更多的参与者进来,鼓励大伙共同做大市场。中国的市场足够大,没有一个公司可以做到垄断。”
创业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总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有很多关系要协调。“游戏规则不是我们定的,我们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游戏规则,我们只能学好、用好游戏规则,然后促进规则去改变。这个体系不是一天形成的,有很多的利益相关方,当你不能把各方利益处理妥当的时候,你觉得能干的事就干不了。”冯雪对此深有体会,认识到要不断妥协、不断教育、不断和别人融合才能推进一些事。“我们跟协和医院的内分泌科合作,跟天津卫计委合作,跟所有能合作的人合作,一定是方方面面的力量一起推动才有意义。”
2014年10月,博涵生物与美国远程医疗协会合作举办了首届中国(天津)国际远程医疗技术展览会。在与美方合作的过程中,博涵生物参与发起组建了天津市远程医疗协会,冯雪出任协会会长。这是目前国内第一个远程医疗协会,也是美国远程医疗协会在中国的唯一合作伙伴。2015年,冯雪又组建了中国医药教育协会远程医疗分会并担任会长。
为应对新的发展格局,博涵生物目前在积极寻求资本合作。“资本瓶颈是我们公司的一个问题,但其实只要项目好,想投钱的人就会有很多。现在公司正在谈融资,希望能在今年9月之前完成。”冯雪表示。
中美差异
“博涵生物的目标是做一家互联网医疗服务公司,我们所有的公司架构都是按照美国公司架构来做的,很多新的理念在国内推广起来还需要一个教育过程。”冯雪表示。
在冯雪看来,远程医疗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而不单纯是指一种技术。“医疗是核心,远程是手段,实现远程需要很多技术支撑。这是一条产业链,没有技术基础和产业基础就不可能实现。”
远程医疗技术在美国有极大的市场需求,而且发展很快。同时,美国远程医疗协会已经在全球9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展了会员单位,但中国市场还是一片空白。
中国的医生是基于医院平台开展工作的,离开医院就失去了体系支撑。“在美国,病人是冲着医生来的,在中国,病人是冲着医院来的,这是两国医疗市场很大的区别。”冯雪分析道。中国医疗市场的这种特点造成了一些制约,比如开展医生多点执业,短期之内即使政策允许,社会环境也未必接受。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中国医疗行业的社会化体系不健全,社会分工不充分,缺乏医生独立执业的产业支持。“比如说,病人到医生开的个人诊所看病,需要做CT或核磁共振检查时,没有人为个人诊所提供这种技术支持,诊所也买不起这些昂贵的高端检验设备。在美国,有第三方机构来做这些事。中国有达安、金域这样的第三方检测公司,但目前主要还是为医院服务。当医生没有这类第三方机构支持的时候,如何独立执业?还有医保问题,现在在中国的个人诊所看病,保险公司不会买单。”冯雪说道。
博涵生物的发展理念得自冯雪在美国的经历,公司开展互联网医疗服务的发展模式和架构都充满了美国味儿,但想在中国市场顺利开展业务,就必须努力开拓实现本土化的新路径。
“美国有些东西是好,但是不一定适合中国,因为体系、环境有非常大的差异。”冯雪认为,大家都觉得美国的医疗各方面都很好,但事实并非如此。比如,在美国治疗肠炎,需要住一周医院,光输液就要花1.5万美元。而且美国就医采用的是预约制,经常是预约之后要等半个月才能看上病。“在中国,看病再难,好歹当天就能有人接待你,能跟你说话,给你开药。所以好与坏是相对的。我们不能拿自己不好的方面跟美国好的方面比,但美国也有美国的问题,有些做法不适合中国。”冯雪说。
在美国,受法律法规的限制,要采集医疗数据比较困难,而这在中国就相对便捷。“互联网医疗公司的服务基于什么?基于大规模的医疗数据,我们的医疗数据都是用自己的手段采集的。虽然市场上有很多现成的医疗数据,但这些数据都是孤岛数据、条块数据,都只有纵向,没有横向。”冯雪解释。以三甲医院为例,这类医院通常有二三十年的历史,按照每年接待200万~300万患者计算,每家医院都掌握着大数据。“但这些数据你用不了,因为不是结构化、标准化的数据。医院之间也不联网,各个医院都是信息孤岛。健康手环等可穿戴设备采集的是健康数据,不是医疗数据,而且手机的样本是非标准化的,每家公司的标准又不一样,这些数据也不能用。美国也存在这个问题,但美国有数据标准。”
长路漫漫
“医疗目前最大的机会是医改带来的差异化服务。”冯雪表示。人的精神诉求和物质诉求都会随着经济水平的变化而变化。中国的医疗健康产业是在人均GDP超过6000美元之后才启动的,中国医疗健康方面的投入还不到GDP的5%,而美国是17%,从这个百分比的落差来判断,未来中国医疗健康市场的发展空间非常大。
现在中国医疗行业中存在三个大方面的问题:医院方面,医疗人才培养手段少,从业人员尤其是专家资源不能得到有效利用,医疗服务成本不断上升;政府方面,医疗资源分布不均匀,医疗卫生机构内外协同开展业务很困难,应对突发状况的效率比较低;患者方面,面临着挂号难、老人不能就近就医、医疗服务体验差等问题。远程医疗技术的优势恰恰有助于解决这些问题:首先,可以为偏远地区的人群提供更加方便、快捷的医疗服务;其次,可以提高医疗服务质量;第三,可以降低病人的时间成本与经济成本。
伴随着医疗信息化大潮的涌来,一些大企业已经有过试水远程医疗行业的经历,比如在2013年的中国卫生信息技术交流大会上,华为就曾带着远程医疗解决方案亮相。但整体来说,互联网医疗在中国的发展还很不到位,“去年炒起来的移动医疗都是搞互联网的人自己在做,真正有医生和医疗机构参与的没有多少。”
冯雪表示,医疗与其他产业相比有很大差异,目前医疗领域中还有很多人类无法解决的问题,“人对自身的认识是有限的,人对于自身疾病的认识也是有限的,不是有了一些技术手段就可以搞定一切,因为人对自身机体的认识程度还没达到那个水平。”
从这一点来说,医疗行业也不同于互联网渗透的其他行业。互联网可以优化各种服务性行业,使流程标准化,而医学是实验科学,自身有很多不确定性。在医疗流程中,每个患者的病情都不一样,个性化需求比较多。“互联网可以做很多事,但不是光把互联网用好就可以颠覆医疗。因为互联网人不了解医疗环境,不了解医疗流程,也不了解医患的心理状态。”冯雪表示。
互联网从业者做出一个产品,其最大的价值是为用户服务。现在的问题是,在移动医疗这件事上,到底谁是真正的用户?从广义上讲,医疗是为患者服务,应当是患者至上,这没有问题。但是在医疗这个领域,医生和患者之间的信息完全是不对称的,互联网医疗技术采集到数据之后,应用这些数据的人是医生,患者对自己的疾病几乎没有发言权。结果是,患者觉得好的产品,如果医生不认可,再好也没有用。反之,如果医生认为产品好,把它推荐给患者,患者往往会无条件接受医生的推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移动医疗将自身定义为服务患者,就会存在宗旨对而阶段不对的问题,这是很多互联网从业者做互联网医疗时存在的最大认识误区,也是很多公司主张患者至上,但产品却推不下去的主要原因。“都说医疗是互联网产业中的最后一块蛋糕,但这也是最难啃的一块蛋糕。”冯雪说。确实,即便是强大的阿里集团在这个领域也接连受挫。
半年前,阿里集团异常高调地在河北省石家庄市开展处方药网售试点,希望通过让利来扩大消费者基数,以此倒逼药企和医院,打破药价虚高的潜规则。阿里集团有强大的电商基因,但它忽视了医药行业的复杂性,把药品简单地视为体积小、价值高的标准商品,低估了药品监管的行业敏感性和相关利益方的复杂关系,最终陷入了被动。
在冯雪看来,做互联网的人有些操之过急了。“但也得感谢这些互联网人,没有他们就不能让这个行业得到这么强的关注,也不会吸引着资本蜂拥而至。”冯雪表示,“两个不同行业的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双方要互相拥抱才能产生灵感的火花。作为一种主观性很强的高级动物,不同的人描述同一个客观事实时肯定会存在偏差。要让更多的人参与分析一件事情,这样才能更接近客观,接近事物的本质。”
“医学太复杂了,在远程医疗这个领域,我还是更欣赏小而美的公司。现在很多人想做各种平台,但我觉得时机还没到。”冯雪说,“未来互联网医疗会是一个大产业,但这在成为现实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