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词大会》节目主持人董卿(中)与参赛选手合影2017年新春,一档主打“中华诗词”的文化益智类节目—《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以下简称《中国诗词大会》)红遍荧屏。在文青汇聚的中国知性网站豆瓣评分上,《中国诗词大会》总体评分为8.5,累计吸引了超过4亿次的观众观看,一时间收视堪比娱乐真人秀。其热播不仅引发了大家对中国传统诗词文化的关注,而且关于节目主持人董卿以及“零零后”汉服才女武亦姝、北大才子彭敏、北大工科博士陈更等参赛者的话题也频频刷屏,掀起一股新媒体传播渠道的“诗词热”。
600 天磨一剑
《中国诗词大会》是中央电视台继《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中国成语大会》《中国谜语大会》之后,自主研发的第4个“大会”。它原本是频道总监阚兆江一 开始最担心的一个“大会”。因为诗词和人人都要写的字,跟日常生活的成语不同,自古为文人雅士所爱,容易曲高和寡。武亦姝“诗词有一定的难度,与普通公众还是有一段距离,不是每个人都能写。作为一个大众节目,不能太有距离感。”阚兆江说。
但《中国诗词大会》现在却成了最火的一个“大会”。有网友说,终于有了一款可以和爸爸一起看的综艺节目。节目最后一期的收视率问鼎当晚收视冠军;主持人董卿更是成为撒贝宁之后,另一名通吃各年龄段的资深“央视网红”……在短时间内达到如此的火爆程度,连节目组都有点出乎意料。
春节才过,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下发意见,宣布将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全面复兴传统文化,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贯穿于国民教育始终。也正是在这一时间节点上,《中国诗词大会》的火爆显得更有意义。
“要做一档与诗词有关的节目”,当负责全局把关的总导演颜芳接到这一任务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后的600多天她都在与《中国诗词大会》的模式“缠斗”。如何把大多出现在教材当中,对常人来说甚至有些枯燥无味的传统文化内容放在现代综艺节目的平台去做,还得做到好看,这让节目制作团队费尽了心思。600多天,反反复复地做方案,前后差不多推翻了20版方案。
为了节目研发,节目组成立了专家策划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同时也是评委的康震就是其中之一。曾经一年多时间里,颜芳每隔一两周就会拜访康震,“光是关于这个节目的环节设置,PPT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版”。
导演组想过周冠军、月冠军,九宫格,甚至想把七步现场作诗加进去。“甚至我们不得不情景再现。我在这儿讲,你在那儿怎么点评,还有几位同仁大家现场比划,选手怎么上来,怎么下去,讨论赛制,把这个弄得high起来、玩起来。”康震说。
《中国诗词大会》制作团队为节目研发费尽了功夫。导演组也描述了相似的过程,双方一碰撞出好想法,就会拍成样片,但有时候“拍着拍着就拍不下去了”。古诗词太容易做成阳春白雪的东西,这正是他们担心和尽量避免的。如此不断推倒重来,循环往复。
最终,导演组把节目赛制确定为观众看到的百人选手团(以下简称“百人团”)挑战。每场比赛分为“个人追逐赛”、“攻擂资格争夺赛”和“擂主争霸赛”。第一场比赛抽签选出挑战者,参加个人追逐赛,百人团与挑战者同步答题,如百人团答错,其面前电子屏上显示的盾牌将被击碎,每道题击碎的盾牌数量即为挑战者得分;挑战者总分最高的选手与百人团中答题正确率最高且最快的选手进行“攻擂资格争夺赛”,获胜者将挑战本场擂主。
录制一开始,这一期节目谁会上场、将会发生什么,导演组都在等待百人团给出谜底。这种不确定性正是节目的看点之一。
新一代的以诗会友
《中国诗词大会》展现出的大美是诗词里千百年来积淀的人世情怀,更是百人团选手们对诗词的那份赤诚之爱。文化类综艺节目的内容很容易流于“枯燥”、“晦涩”、“高深”,如何把这些内容让普通观众接受并理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中国诗词大会》的评委王立群、康震、郦波、蒙曼四位都是在高校任教的学者,同时,他们也都曾担任过《百家讲坛》的主讲嘉宾。“他们能够深入浅出,把艰涩的知识消化后,告诉给观众。”
比如讲到“掷果盈车”的典故时,蒙曼说,潘岳长相俊美,坐车走在街上都会有一群老太太疯狂地往他的车里扔水果以表达喜爱之情。
令人印象深刻的百人团选手来自各处:地方选拔、推荐、点对点找。因两次从百人团答题中脱颖而出、继而受到关注的“汉服少女”陈思婷,是从母校陕西师范大学所在的西安选拔地走出来的选手,经过笔试、面试后,得以进入百人团;文言文满分的13岁“孩子王”叶飞则是节目组点对点直接找到的;而励志大姐白茹云走的是推荐,“编导出题,我来答”。
私底下,百人团也经常以玩“飞花令”、“斗诗”为乐。“飞花令”是《中国诗词大会》最受欢迎的比赛环节,源自古时候人们常玩的一种“行酒令”游戏。参与者轮流吟诵含有关键字的诗句,不仅考验诗词阅读量,还考验急智之下的心理素质。气质娴静的上海女中学生武亦姝便是在此环节圈粉无数。
虽然百人团年龄不等、职业各异,台上打擂,台下却如评委蒙曼所说,“以诗会友”,颇有古人之风。
16岁小姑娘武亦姝在《中国诗词大会》一举夺冠,凭借实力和沉着稳定的心态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网友纷纷为她的才情所折服,感叹她满足了大家“对古代才女的所有想象”。
武亦姝是上海复旦附中的一名在读高中生,她的诗词储备量大,即使和文学专业博士生对决也分毫不弱。令人倾倒的是武亦姝在赛场上的从容自信,比如抢答时表现勇猛,用她的话说:“先抢下来再说,反正我都会的。”
让武亦姝一战成名的那次“飞花令”主题字是“月”字,她说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后,被提醒这句诗重复了。飞花令有时间限制,非常考验参与者的诗词积累和心态,好几位选手都是在被提醒重复之后,一时紧张无以对答才落败的。而武亦姝不仅没慌,还微笑着迅速脱口而出《诗经》里《七月》的名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一句诗里包含四个“月”字。令大量网友折服其气度和才情,也让不少人高呼,这才是“00后”的正确打开方式。
有专家估算,武亦姝至少有2000首诗词储备量,不过,她并不是纯粹靠死记硬背的“诗词复读机”,在节目中尽显对古诗词的喜爱。武亦姝说,古诗词里有太多“现代人完全给不了的感觉”。她奉陆游为“男神”,宿舍书架上只有一本书,就是陆游的《放翁词》。在诗句里,她能够感知陆游性情中可爱有趣的一面,觉得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温柔和深情,有时候也可以很明快、很清新。陆游一句“我与狸奴不出门”就能让她喜笑颜开,仿佛看到了那个天气不好就不出门,在家摸猫的陆游,赞叹“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她也爱苏轼,感觉读东坡词能让人有好心情,苏轼可以根据人生境遇调整心态,不知不觉中,这种豁达的人生观也让她有勇气笑对各种挑战。
参加《中国诗词大会》的选手参加过两季《中国诗词大会》的评委蒙曼对武亦姝的印象是:宠辱不惊。“2016年的冠军是特别的气定神闲,武亦姝有点大勇若怯,她老觉得自己不行,她要赢了谁,她就会说:‘真的吗,真的是我吗?’我觉得这个小孩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心,对什么都抱有一颗好奇心,对胜负看得没有那么重,没觉得自己很牛。”诗词大会总导演颜芳对武亦姝的比赛心态印象最深刻,“她很单纯,对诗词是一门心思让自己开心的那种喜欢,题目答对了当然好,错了也没关系。最后夺冠,她并没因为当冠军而感到多么的激动和兴奋,如此稳重成熟的心态在这个年龄太少见了。”
在节目里,穿着米色羽绒服出现的白茹云用自己罹患淋巴癌但以诗铭志的乐观坚毅感染了很多人。苦情但励志,听起来是选秀节目的惯用伎俩,有故事的选手会被特别看重?导演组回应,诗词储备量才是基本项,看的是综合分数。
《中国诗词大会》所比拼的,就是实打实的诗词功底了—几乎每个入选的百人团成员都会随身携带两本诗词类书籍入京。“汉服女孩”陈思婷带了《诗经集注》、《楚辞补注》、《李商隐诗集》和《南唐二主词》。
打动人心的“人”的故事
让《中国诗词大会》备受推崇的,不仅仅是这些“行走的诗词库”,还有整个节目所展现出来的中国诗词之美。
《中国诗词大会》拯救了无数玩手机的低头族,被网友称为“诗词界的饕餮盛宴”。
从百人团到选手,从嘉宾到主持人,所有人都深刻地展现出了什么叫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大家都是由衷地热爱诗词,是在交流中华文化,而非仅仅在比赛。这也正是节目叫“大会”而不是“大赛”的原因。
许多网友感叹,看了《中国诗词大会》,才知道原来诗词那么有趣,中国诗词歌赋真是让所有语言都失色的存在。
在《中国诗词大会》里面,本就是“央视一姐”的主持人董卿可谓轻松hold住全场,成为节目的一大亮点。一起录节目的评委,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郦波也承认《中国诗词大会》之所以好看,董卿功不可没。“她几乎是我们这个团队里头,事前做工作最用功的一个人。”诗词储备量达两三千的选手陈思婷也惊叹,“作为主持人,她的诗词功底如此深厚,真的是下了功夫。”
第六期节目里,一位选手讲到,为了让女儿能更好地背诗词,他便为古诗词作曲,董卿被这名父亲打动,眼里闪着泪花,随口念出了叶赛宁的《我记得》:“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我把花瓣撒在你的发间,当你离开,我的心不会变凉,想起你,就如同读到最心爱的文字,那般欢畅。”
这些说词全部都是临场发挥,导演王珊说,“我们会给她一个方向,告诉她今天的开场诗是哪一首。但到最后具体的呈现是她自己的,全是她自己准备的。”
中国社科院新闻所世界传媒研究中心秘书长冷凇觉得这类节目之所以火,是因为它们共同做出了“人的故事”:“打动人心的故事,都能够唤起观众情感的共鸣。”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几年前曾有一位网友在网上发帖称,这两句诗自己特别喜欢,但恨才华不够,希望有人能续写两句。
“中国人诗心不死,这就是很好的例证”。蒙曼回忆称,帖子发出后最终有上百万人在跟帖。“从诗经开始,人们非常习惯诗词这种审美方式,愿意用这个来表达感情,虽然这样的文学形式逐渐被放弃了,但是基因还在,《中国诗词大会》打到了鼓点上,一下激发了中国人的诗词基因。”
在节目导演组看来,节目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它真实自然,没有剧本,“所有发生的故事都不是刻意安排。”“我们相信观众对于古诗词的热爱,出自于每一位中国人的‘诗心’。”
评委郦波表示,“现在人们整个思维方式都是碎片化,人最关键的根本所在,是思维讲究逻辑性、理性、系统性、整体性。碎片化之后对这种思维方式有很大的一种破坏。很多人因此会有危机感,或者迷惑感、焦虑感、迷茫感。在这个过程中,突然有《中国诗词大会》这样的节目将我们每个人成长基因里,有一些凝聚力、整合性、有沃土性质的东西突然点燃,每个人在这种迷茫里都找到了一种归宿感和遵循感。”
《中国诗词大会》制作团队为节目研发费尽了功夫。导演组也描述了相似的过程,双方一碰撞出好想法,就会拍成样片,但有时候“拍着拍着就拍不下去了”。
“中国人诗心不死,这就是很好的例证”。蒙曼回忆称,帖子发出后最终有上百万人在跟帖。“从诗经开始,人们非常习惯诗词这种审美方式,愿意用这个来表达感情,虽然这样的文学形式逐渐被放弃了,但是基因还在,《中国诗词大会》打到了鼓点上,一下激发了中国人的诗词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