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万水千山,终于抵达塔钦。我看到了那座山,孤傲地立于阿里大草原中间,被信徒们视为世界中心的冈仁波齐。它像一个巨大的圆顶城堡,山上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那光芒,刺得我眼泪直流。
r其实我知道,不仅仅是那光芒刺眼,而是,我在看见冈仁波齐的时候,对你的思念是那么的强烈。我不知道你是否一切安好。那个世界也有雪山吗?有雅鲁藏布江吗?你是那么喜欢西藏,喜欢雪山草地和这奔涌不息的大江。我们曾经约定,要一起来阿里,来转山。冈仁波齐如今就在我的眼前,而你,在哪里?
r一路上感冒,身体变得虚弱。朋友们都劝我,不要去转山。我还是想去。我要去完成这个愿望,这是我们俩共同的愿望。我带上了你的书,到时候,我会把它放在卓玛拉山口的经幡阵下面。我把你留在这里,留在这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知道,你会喜欢。
r祝福我吧,亲爱的拉姆。保佑我转山顺利。希望我的体力能够支持我走完全程。
r……
r塔钦,这个安静地坐落在阿里高原上的小小村落,因为冈仁波齐而闻名于世。
r一条黄泥土路,车子开过,扬起的尘土弥漫了半个村子。土路的两边,挤挤挨挨地造满了各种简陋的房子。完全没有规划,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灰蒙蒙的一片。
r路边,一大群流浪狗,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有人经过,抬起头,懒懒地看一眼,然后,继续刨食。
r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信徒、户外爱好者,络绎不绝。小村因此而变得热闹。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带来了喧闹,也同时带来了遥远的信息,打开了通向外面的世界的窗子。村里人穿着游客留下的冲锋衣,用蓝牙耳机听着音乐。在村头的咖啡馆里,能喝到味道正宗的意大利特浓咖啡。街上还有浴室对外开放,提供淋浴,每人二十元。
r还有各种餐厅。东北饺子馆,陕西臊子面,四川菜馆。
r街上的几家客栈,都叫作宾馆。冈底斯宾馆。塔钦宾馆。圣湖宾馆。驴友宾馆。扶贫宾馆。他们走进了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扶贫宾馆,有个大大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个自来水龙头,可以在那里洗漱。进门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洗衣服,不时地停下来搓搓手。雪山下的塔钦,那自来水,该是多么的冰凉刺骨啊。
r挑了最好的房间,四人间。房间里除了四张床,以及床上黑乎乎的被褥,没有任何家具。背包只能放在地上。每个房间领到了一壶热水,温温的,不知道有没有完全烧开过。
r找好转山的背夫和向导,去四川餐馆简单吃了晚餐,早早地便回到了旅馆房间休息。心里都有点忐忑,五十九公里路程,最低海拔是四千六百米,最高要翻越五千七百米的卓玛拉垭口。是一段艰苦的旅程。
r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想写点笔记,没电了。房间里没有插座,电压也不稳。是旅馆自己用柴油发电机发的电,灯光忽明忽暗。她放弃了。拿出笔记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笔一画地记录下内心的感受。在合上笔记本之前,看到了自己摘录的一段话。她忘了是从哪儿摘录的,关于冈仁波齐。
r在普兰众多的雪山之中,“冈仁波齐”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名字。然而,尽管它被称为“阿里之巅”,事实上它并不是这里的最高峰。冈仁波齐的海拔只有6656米,但这并不影响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在人们心中,冈仁波齐是神山,它在哪里,神就在哪里。
r与周围的山峰迥然不同,冈仁波齐形如一枚直插云霄的橄榄,整座雪山如同水晶砌成的一般,辉煌而且庄严神圣。它的主峰更是酷似金字塔,四壁非常对称,因此又被藏民们称为“石磨的把手”。
r雪为冈仁波齐山带来了美,也带来了温润。据说,冈仁波齐雪山总共孕育了250多条冰川,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大量水源,是恒河、印度河和雅鲁藏布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更奇妙的是,人们坚信:冈仁波齐雪山是造物主对人们的暗示,是神留在人间的印迹;从山的南面望去,可以看到它著名的标志——由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一横向岩层构成的佛教字格。而且不知为何,冈仁波齐山的向阳面,白雪皑皑,终年积雪不化;而神山的背面,却一反自然规律地长年无雪……
r种种神奇之处,使冈仁波齐成为藏民心中的神山,因此每年都有许多来自内地、印度和尼泊尔的信徒前来朝拜转山。人们坚信:朝圣能尽涤前世今生的罪孽,增添无穷的功德,并最终脱出轮回,荣登极乐。所以,在这里总能遇见数不清的藏族人,以独有的磕长头方式俯仰于天地之间,向着冈仁波齐的方向跋涉而来。
r她和她的伙伴们,都不是信徒。很多来这里的驴友们也不是信徒。他们来转山,当然不是为了洗清前世今生的罪孽,也不是为了祈求功德。
r笑笑说,我不知道转山能给我什么,只是想来走一趟,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Tony说,是好奇,更是体验,试着走走看,或许能超越自己体能的极限。吉他和山泉是蜜月旅行。吉他说,别人蜜月都是去海边,坐邮轮什么的,选个浪漫舒适的地方。我们俩的蜜月旅行,选了西藏,阿里,还要转山。那么艰苦的旅程,或许会更加刻骨铭心吧。如果转山真的有功德,那么就让这功德给予我们的婚姻。希望二十年后,带着我们的孩子再来转一次。兰姐姐和王子,都说不知道为什么要转山,只是觉得神奇,冈仁波齐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让他们想来。
r她说,我是为拉姆。
r拉姆是她的好朋友。因为热爱西藏,给自己起了个藏族名字:次仁拉姆。她一次次地来到这片雪域高原,沉醉在蓝天白云雪山草原的辽阔壮美之中。她说,生命如果真的有轮回,那我的前世一定是西藏人。她说,如果可以,我真想留在西藏。我觉得这片土地是我精神的故乡。
r西藏的所有地区中,拉姆只有阿里没有到过,她想去阿里,想去冈仁波齐转山。拉姆说,你和我一起去吧。她说,好的。
r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约定。拉姆死了。她去墨脱。还未及到达林芝,是在途中,一个叫作竹卡子的地方,失足掉进了澜沧江。那条汹涌的大江,瞬间就吞没了她。当地村民和部队一起,尝试着打捞,哪怕只是遗体。却是无影无踪。
r就这样,拉姆从澜沧江里漂走了。她不知道拉姆去了哪里。她一直觉得拉姆还活着。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和世界告别,去了一个她想去的地方。或者说,她是真的回乡了。回到了藏地,她喜欢的这块土地。
r她一直给拉姆写邮件。那个邮箱还在,她想,如果拉姆愿意,应该能够看到这些邮件。
r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她在这个邮箱里,收到过拉姆发出的邮件,两封邮件。第一次说,你还好吗?第二次,内容依然很简单,说,我在这里很好,我们一些朋友常常相聚。
r当她读到这两句简单的问候时,顷刻就流下泪来。她回复说,拉姆,你在哪里?我很想你。这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这个邮箱的邮件了。
r她无法解释邮箱的事情。她希望是真的。拉姆还活着。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活着。
r而她,来转山,只是为了完成拉姆的愿望。她们有过约定。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