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罗斯明斯克州斯莫列维奇中白“巨石”工业园如果想准确评估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对世界的影响,那么就应当客观地了解和总结在其名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又给世界的其他部分带来了怎样的冲击,而非无休止地猜测中国推出这一倡议背后的诸多意图。
时至今日,伴随着3年多来“一带一路”逐步从语言转化为行动,可以说这一倡议不仅为沿线各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物理改进,更是在外部世界引发了强烈的心理冲击。虽然该倡议自身还处于不断摸索的发展之中,国内外对其推进和实施状况也存在不同的看法,但是其已然在整个亚欧大陆上初具规模,并对未来的发展产生了显著而深远的影响。
物理层面的改进
互联互通是“一带一路”的核心,推进沿线地区在物理层面的改进,增进基础设施,为该地区的人员和商品流动打造坚实的物质基础是该倡议所需要实现的首要目标。
值得注意的是,“一带一路”倡议中所提出的“基础设施”既包括传统意义上的公路、铁路、港口、机场、电信、能源等部门,也在很大意义上强调了作为国家产业能力和参与国际分工之基础的重工业建设。毕竟,改善联通性的最终目的仍然是要提升所在国的产业能力。
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诸多项目中,有些已经因为获得了区域和世界各国的广泛瞩目,例如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斯里兰卡的科伦坡和汉班托特港,老挝的中老高铁,埃及的苏伊士工业园等。它们有的是对既有项目的延续和扩大,有的尚处于规划和建设之中,有的则是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得到了迅速推进和完成。这些大型项目不仅直接改善了当地的基础设施状况,并且带动了东道国的整体产业和社会发展。而要想掌握“一带一路”在改善物理层面可能取得的效果,最直接、最客观的方式就是了解中国的海外投入状况。
根据中国商务部的数据,中国在2015年对49个沿线国家的非金融类直接投资达到了148.2亿美元,同比增长18.2%;据此推算,2014年的相应统计数据应为125亿美元左右。2016年1-7月,对 51个沿线国家的此类投资则为78.7亿美元,同比减少8.4%,占同期总额的7.7%。综合这些数据,中国自2013年至今,官方理解的“一带一路”投资应当在500亿美元左右。然而值得强调的是,这一数字远远低于其他独立来源的统计结果。
根据美国企业研究所长期关注中国对外投资状况的China Global Investment Tracker项目,自2013年至2015年6月,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总投资为9 50亿美元;而根据美国进步中心的追踪,至2 016年9月,中国的总投资额已经达到了25 0 0亿美元。出现这一差别的原因主要在于统计标准的差异,例如中国商务部一般将对外直接投资与对外承包工程额区别统计。同样是在2016年1-7月,商务部公布中国企业在沿线地区的新签合同额为588.9亿美元,同比增长19.1%,占同期总新签合同额的51.7%。考虑沿线地区的承包项目很多得到了中国政府的资助,因此将其宽泛地归类为中国的海外投资也并非没有其合理性。
此外,由于项目最初启动时间和类别的关系,很多性质相同、时间相近,并且同样受到中国政府高度重视的项目还没有被以上的各类统计计算在内,其中最为知名的就是中国和白俄罗斯合作开发和经营的经济工业园项目。这些都说明,中国确实在“一带一路”沿线地区投入了大量的真金白银以改善东道国的基础设施和工业能力,而不是仅仅诉诸清谈或者夸大其词。相反,数字不会说谎。尽管不同地区的资金利用水平千差万别,但是投入总归是会起到正向效果,而众多的“早期收获”更是该倡议在改善所在国物理面貌方面的突出象征。
2016年12月25日,老挝琅勃拉邦,中国老挝铁路全线开工仪式举行。老挝总理通伦(右一)率老中双方代表挥铲破土,并亲自鸣锣九响
2016年2月27日,乌兹别克斯坦,由中铁隧道集团承建的安格连-帕普铁路卡姆奇克隧道顺利贯通,该隧道段被称为“中亚第一长隧道”心理层面的冲击
随着物理层面的变化,“一带一路”倡议同样对沿线各国和全世界带来了心理层面的冲击。
实事求是地说,“一带一路”确实是主要建立在对沿线地区基础设施建设所带来的长期收益的逻辑基础上,而长期收益由于其本身的极端复杂性往往难以准确评估。相反,高风险和高投入却是一目了然,在根本上不符合短期的经济利益预期。正因如此,“一带一路”倡议所带来的冲击也不可能完全是正面的,很自然地引起了很多困惑、怀疑甚至反对的情绪,特别是质疑中国在倡议的背后怀有“扩张势力范围”的战略企图。
然而,3年来的实践证明,如果说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有什么特质的话,那就是其强烈的“利他主义”色彩和“实践第一”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多的国家从“一带一路”倡议中感受到了希望和拥有更多选择,而这种心理上的变化正促使它们更积极、更深入地参与这一合作框架。
何谓希望?众所周知,基础设施的改进有利于经济发展和贸易往来,但由于自然环境和地缘政治因素,亚欧大陆上的众多地区无力依靠自身和现有的国际合作机制来改善基础设施,增强工业能力。本质上来说,这些地区不可能或者很难通过以短期利润为基础的市场化方式来改进物理条件。而与此同时,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国际社会又不可能向这些地区提供具有“公共产品”或者说“政府转移支付”性质的资本。这一结构性矛盾使得这些地区的经济发展长期步履维艰。
“一带一路”倡议则正好为这些地区提供了实现发展的希望之光,其在提供资本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显著激发了后者的主动性,很多对“一带一路”感兴趣的国家甚至比中国自身还要积极。虽然它们有时也会提出难以实现的方案和设想,但是只有拥有希望,国家和社会才可能真正行动起来。
何谓选择?当前,以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为代表的“旧机制”,过于重视规避风险、保护投资国的利益,不仅无法满足很多国家的资金要求,还禁锢了它们的发展思路。伴随着“一带一路”的提出,中国建立起了包括亚投行在内的新机制,将自身的发展理念转化为了可以供其他国家选择的切实路径。当然,中国所倡导的开发理念也并非一定更为优越,但是确实在解决某些现实问题上显示出了独到的长处。无疑,这种不同理念之间的良性竞争和相互补充在未来应当能够继续激发人类的智力资源与治理潜能。
2016年9月22日,在位于印度尼西亚中苏拉威西省的青山工业园镍铁生产控制室,印尼员工辛塔(前)在监控生产线上的指标。青山工业园区是“一带一路”倡议落地印尼的重点项目对世界有益的尝试 在理解“一带一路”对沿线国家和世界产生了何种影响的基础上,也应当认识到其也并非是中国发展战略和对外投资的全部。从投资占比上来说,中国在“一带一路”地区沿线国家的投资高峰期是20 07年前。2016年,在私人资本的带动下,中国出现了对外投资的新高潮,其中主要对象是传统的发达国家而非“一带一路”沿线地区。根据商务部数据,2016年1-5月间中国对北美洲、大洋洲同比增长了208%和72.4%,相对的在亚洲、拉美和非洲投资增长则只有62.8%、50.5%和5%小幅增长,特别是对美投资达到了峰值,远远超过了往年的记录。这一事实说明中国自身也是在综合利用多种途径促进自身发展,对冲“一带一路”投资的可能风险。
很大程度中国是以“自备干粮”、“自担风险”的方式来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跨国发展试验,虽然其最终目的仍然是要为中国自身的发展和繁荣创造良好的整体外部环境,但是更多体现出的是重视全局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国际责任感和使命感。
事在人为,“一带一路”是否能够如同中国的预期那样发挥作用,还要取决于未来中国和各国政府、企业和社会部门的不断学习和自我完善,可能还会遭遇到一些困难和挑战。但是无论如何,“一带一路”倡议对世界而言都将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它将为亚欧大陆乃至整个世界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肖河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战略室助理研究员、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