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妇女节的上午,正茂在电话里喜气洋洋的声音,给了我这个节日最好的礼物。正茂说他找了新工作,干得非常好,最重要的是他有女朋友了!
正茂是一个非常帅的小伙子,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可28岁的他被持久的强迫观念折磨,至今没正式谈过恋爱。
正茂四年前毕业于名牌大学,却整日无心工作,原因是正茂在大三时出现强迫症状,整天围绕一个问题思索:我的汗毛这么长,姑娘一定不喜欢我,我一辈子怎么办?即使有姑娘喜欢,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如此这般,穷思竭虑,正茂一步步把自己折磨到生活的死角。总之,正茂强迫思维的一个核心点,就是他可恶的汗毛,注定他这一辈子与婚姻无缘!
最初几次,他只愿谈论他奇怪的症状,根本不好意思涉及内心深处的想法。那是两年前的夏天,穿着短衣短裤的正茂总是一味低着头,不停地抚摸着手臂上并不长的汗毛。在这之前的几年里,正茂已经去医院做过两次激光脱毛手术,我的眼睛明确告诉我,正茂的汗毛很正常。很显然,这不是汗毛惹的祸。
我理解,这是一个自尊又自卑、心理脆弱的年轻人,他的内心不可能一时敞开。
初期的几次治疗,正茂只是不断地诉说症状。我对正茂的治疗时刻保持着耐心与尊重,建议他不必要频繁接受心理治疗,当症状来袭时,注意调整自己的应对方式。一般情况下,越抗衡,症状就越强烈,我给正茂演示掰手腕的游戏,意在向他说明一个道理,你用力,对方也用力,你柔软下来,对方也会柔软下来,把这种应对方式运用到与强迫症的相处当中,能减轻焦虑,更好地保护心理能量,避免无谓的消耗。
一段时间后,正茂终于接受我的提议,不再只是描述让他痛苦不堪的强迫症状。良好的治疗关系进一步建立后,我试探着问他:大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正茂说,他是一个山区的孩子,从小到大,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异,在学校,老师非常喜欢他。而在家里,爸爸妈妈觉得上不上大学无所谓,现在上大学还要花钱,毕业了也不安排工作,出去打工挣钱也不错。
天赋极高的正茂没费多大力气便考入重点大学,大一大二倒也过得轻松自在,没有任何压力。大三时看到同学们想考研,正茂也想试一试,他把目标定在了清华。
这时候的正茂,开始对自己提出非常高的要求,因为和城市的孩子比较,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不足,比如同学会弹琴、书法好、懂很多电影等。这种比较不断损伤正茂的自信心,青少年心理问题中最常见的现象出现了—有时候要么把自己看得很高,有时候又把自己看得很低。
失落的正茂发狠逼迫自己学习,可是大学两年习惯了轻松的生活,正茂无法在短时间内回到正常的学习轨道上来,他为此常常心烦意乱。有一天,一个室友对正茂说,“你的汗毛好长啊,很有男人味!”
本来这句话没什么,甚至还是夸奖的话,可正茂为何会因为室友的一句玩笑话而出现强迫症状呢?
对于当时正处于心理严重负荷的正茂来说,他感到压力倍增。
正茂的叙述常常遮遮掩掩、杂乱无章,我通过漫长的引导和分析,逐步让正茂看清楚他生命中的三大不良主题。
1不安全感
心理上的安全感是正茂成长过程当中的一大缺失。他的父亲爱在小孩子面前谈论上一辈人的疾苦和遭遇的不测,爷爷车祸去世;大伯外出务工不幸从高楼坠下身亡……父亲反复叮嘱正茂,平常要注意安全,放学一定、务必第一时间到家,轻易不允许正茂出去玩,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家长反复谈论这些阴影事件,可能会丧失掉孩子内心最珍贵的安全感,致使孩子感到对外界事物的无力与失控,一件小事就会让他处于焦虑与担忧之中。例如正茂的汗毛问题,没治疗之前,他对它充满担忧;治疗之后,还是会充满担忧,他觉得,去医院激光脱毛,被人知道了很丢人。
2不完善感
有一次,正茂和我说他非常害怕接母亲的电话,母亲会说他们村某某某小学才毕业,现在已经在外面买车买房,我由此了解到正茂对自我不完善感的根源。正茂的母亲是个具有完美个性特质的人,她不会训斥、打骂孩子,但是对孩子经常挑剔指责,不断地对孩子提出高要求,拿孩子的弱点去和其他孩子的强项作比较。
正茂学习成绩一向优异,但是母亲更重视他的家务和田间劳动能力。小学时,正茂经常考第一名,母亲却嘲笑他,“连个麦子都不会割,考第一名有什么用?而且你写字不够工整,穿衣服也不爱整洁。”考上重点大学的那几天,全村人都来家中道贺,母亲谦虚地一遍遍对众人说,“这孩子,见人打招呼都不够周正礼貌,考上好大学有什么用!”正茂说,“好笑的是,母亲从来不表达她对事情的感受,也不教导我怎么做,总是希望我自省,然后做到最好。”
在家长的教育方式中,非常多的完美型家长对孩子经常指责、挑剔、批判,本意是想让孩子做到最好,但其实,这样的方式不但不会让孩子做得更好,反而会给孩子带来心理伤害,影响其心理健康。
3不确定感
一个人一旦有了不安全感和不完善感,不确定感就会如影随形。关于这一点,正茂体会深刻。工作上,他所属的部门中偶尔出现差错,正茂第一个感觉就是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他的胆怯和不好意思,直接导致上司对他的批评指责最多;生活上,“同学同事对我什么样的眼光?”“今天我的某一句话是否说得恰当?”这样的思考题正茂是每天不断……一个没有得到过肯定的孩子,如何有自信?没有自信当然会产生自我怀疑,那么,非常多的不确定感,随时随地地影响着正茂的生活和工作,影响着他的身心健康。正茂说,“一味追求完美,原来只会让人生变得不完美。”很好的觉醒,正茂已经在逐步脱离个性刻板的一面。
还好,正茂开始正视自己的问题。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让他痛苦不堪的工作环境,拿着高中毕业证,自己把自己下放到工厂做工人。这对于一向优柔寡断、遇事难以下决心的正茂来说,真是天大的进步。IT男正茂,以前的工作是久坐,业余生活看小说打游戏,几乎不运动。现在的他又黑又瘦,人却精神了、结实了。逐步恢复活力的正茂,也可以静下心来阅读心理学书籍。
正茂说,想想自己以前苦苦追求的东西,房子、车子、高薪资、女朋友、别人的敬重……这一切,在28岁这个年龄,好像并不是特别重要,也不需要那么迫切。正茂,一旦接受了自己的现状,随着性格的不断修为,当再次审视自己以前不愿面对的核心问题时,他发现,生活的满意度增加不少,对未来不再恐惧的他,强迫焦虑症状也在减轻。
正茂不再把工作和生活划分得那么清楚,以前他认为,工作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只有治好强迫症,各方面准备好才可以去生活、去交友、去恋爱。现在他认识到,工作、生活、交友是可以齐头并进的,丰富的精神生活,更有利于调节他的症状。
我看到,正茂不单是症状的减轻,他整个面貌也发生了积极的改变,不再颓废消沉,而是活力四射,这样的精神状态,哪个公司、哪个姑娘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