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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洞庭的“天鹅湖”

作者:文|李晶

沈念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时间里的事物》(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中短篇小说集《鱼乐少年远足记》《出离心》等。获得过“湖南省青年文学奖”、“湖南青年五四奖章”。现任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天气预报没提到有雨,但我们赶到一个小镇装备“粮食”的时候,几丝细雨从眼前一划而过。小镇倚靠着一条枯竭的河流,在水运掌握交通命脉的年代,这里船只来往,货物吞吐,流动着“小汉口”式的熙熙攘攘。过去的喧嚣如枯叶簌簌扑落,空余今天的“寸寸肌肤寸寸凉”。那是“回不去的故乡”散发的凋敝与清冷。

晚饭后,我被安排住进一户农家超市。时间并不晚,外面却已一团墨黑。风吹来的寒意灌进脖颈,凉到脚心。我脑子里浮出奇异的画面,夜的海洋里,体积庞大笨重的座头鲸远航而至,夜浪没有丝毫声响,哺乳动物中迁徙距离最远的座头鲸神态安详。天空发出幽幽的蓝光,寂静凝固,我听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旷野里群鸟低飞,传来深深浅浅的墨绿色鸣叫。喔罗,喹丫。是我的错觉。这整个晚上,没有一声真正属于鸟儿的叫声。

寂静其实是一种声音

飞鸟入眠,坐卧于刺骨寒冷的野外,在湿地黑色硕大的子宫里,沉睡如婴儿,开始甜美的梦乡之旅。野外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仅靠羽毛的覆盖,蹼皮的包裹,鸟儿安然无恙。“鸟特有的羽毛让人艳羡,那些色泽不同、柔软无比的羽毛,连同羽衣在体表形成的有效隔热层,是绝佳的保温良品。”同行的林博士如是说,他来自北京,专业是鸟类研究。

夜晚之于飞鸟,还有另一种存在的意义。林博士聊到鸟的夜间迁徙,是自我保护的方式。躲避猛禽袭击,把受敌害威胁的风险降至最低,夜鸟有辨晰方向的本领。即使没有月亮,云的反射,星的闪烁,水面的反光,也能让夜鸟辨识地面轮廓,不致迷失。他提到一个“圆月观察”网站,由世界各地大批鸟类学家组成的观察家网,一般选择晴朗的月圆之夜,在不同地点,同时用望远镜对准月亮观察候鸟飞过圆月时留下的阴影。隐身于阴影下的丰富数据,竟然是用来帮人们了解候鸟迁徙的时间、路径,以及与天气、地形的关系。这让人咋舌……

次日清早,我们从一个叫新沟闸的地方下车步行,一道长长的斜坡连着一条弯弯扭扭的窄路,伸向东洞庭湖的腹地。“寂静其实是一种声音,也是许多、许多种声音。”美国声音生态学家戈登·汉普顿曾无比痴迷地追寻过的寂静——此时湖洲之上唯一的声音。很快,寂静瞬间就被泊在岸边的蒲滚船轰隆声刺破。这嚣张的声音还吐出一大团气泡般的呛人青烟。长相奇怪的蒲滚船是湿地特有的交通工具,外观像苏式拖拉机车头,螺旋桨式的车轮由十片巨大的铁叶片组成。我们乘坐的木船被绳索牵引在后,宛若前往打麦场的拖拉机车厢。

湿地深处的“天鹅湖”

往湖的腹地走,走多远,风都像野孩子般尾随。顺着延伸的目光,飞鸟渐渐多起来。小余站长拿起一台价值不菲的“施华洛世奇”的单筒望远镜瞭望,这种望远镜防尘、防雾、防水,影像清晰锐利,色彩自然。我搜寻着天鹅,开始是零散的一只、两只。众多的白琵鹭、白鹭缩小成一个个白点,赤麻鸭、罗纹鸭成群地驻守各自的领地。随着我们向湖心挺进,天鹅数量激增。十几、几十只天鹅组成的群落进入视野,它们曲弓着几近直角的颈,悠游地静卧水上。“拖拉机”停下来,小余站长记录GPS定位,说这里已是天鹅的集中栖息区。

天鹅外表有着最为圣洁的色彩分布,以洁白为底色,黑色镶黄边的嘴基,黑脚,结群飞行时习惯呈V字形,身高不会超过142厘米的小天鹅合唱时的声音如鹤,发出悠远的“klah-klah”声。我遗憾地从小余站长那里得知,体型高大一些的大天鹅在东洞庭湖极其罕见,它飞行时发出的声音是“kloklo”,相互联络时的声音像响亮的号角。

我热衷寻觅天鹅起飞时的身影。一两只,有时是一支小分队,拖着略显肥胖的身体,却有着呈现美丽飞翔身姿的才能。飞翔的天鹅让人怦然心动,在翼和尾的协助下,踏波助跑,完成凌空、滑行、穿越、翱翔等一连串赏心悦目的动作。天鹅飞行时基本上是鼓翼、滑翔、翱翔三种方式交替,它宽大的双翅快速有力地扇击,翼尖向前向下挥动以产生推力,起到类似机翼产生升力的作用。其实它的每一片初级飞羽,如同一个螺旋桨,推力大于阻力时,它的飞行就获得加速。有一次我在保护区的救助站,察看一只被救治的豆雁,它的尾羽宽阔而坚韧,张开时犹如团扇,这是飞行时的“舵手”,转向、减速和着陆,离不开它的掌控,而如桨似的鸟翼,展开时既有机翼般的飞行表面,又靠翅尖向下,向前扇击以产生推力。在不同的空气条件下,鸟翼改变形状,翼和躯体的相对位置随之发生变化,那些高超的飞行技巧因此而诞生。

午后到来,阳光驱散雾霾,水面浮光跃金。气温的回升,让鸟儿欢愉起来。成百上千只赤麻鸭飞旋追逐,玩起了类似太极布阵的游戏;白鹭一如既往地成行列队飞翔。猛禽是独飞侠,而鹤、雁、鸭在群飞时要排出美丽的“人”字队形,勺嘴鹬会飞出一条长而宽的长链,椋鸟喜欢抱团旋飞。但多数候鸟迁飞都是无纪律者,松散、零乱、没有阵形,比如那些可爱的胖嘟嘟的赤麻鸭。

东洞庭湖独特的湿地系统,让飞鸟把不寻常的生命轨迹留在这里。我翻开厚厚的鸟类图谱,看到小白额雁、红脚苦恶鸟、白腰杓鹬、凤头麦鸡、蓝喉蜂虎……这些美丽的名字,是东洞庭湖湿地有记录的326种鸟类中的代表,却占全球不到百分之四。

我惊诧这数量庞大的种群,赞叹某些观鸟者辨识其差异的本领。鸟的各目之间的形态虽然丰富,但比脊椎动物类群的科之间差异还小,喙、腿、脚、羽毛以及内部器官的微细差别,构成鸟种间区分的依据。非专业的观鸟者,往往是从鸟类的炫耀行为、鸣声、形态的差异来判断,分辨鸟种的乐趣和难度就藏在这些差异中。这让我想起看过的美国电影《观鸟大年》,铁杆观鸟爱好者布莱德仅凭鸟的鸣叫就能准确断识其名字、种属、习性,这个大龄宅男因此收获一份意外的爱情。

夜鸟有辨晰方向的本领。即使没有月亮,云的反射,星的闪烁,水面的反光,也能让夜鸟辨识地面轮廓,不致迷失……随着我们向湖心挺进,天鹅数量激增。十几、几十只天鹅组成的群落进入视野,它们曲弓着几近直角的颈,悠游地静卧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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