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是一个哈萨克自治县,名叫巴里坤,位于新疆东北部,坐落在东天山北侧,拥有一个浪漫而富有诗意的别称——甘露川。关于“巴里坤”的含义,自古众说纷纭,颇为有趣:有说法称巴里坤是突厥语,意为“虎湖”;也有人认为巴里坤是蒙古语或月氏语……但至今都无统一说法。
在巴里坤,抬头可见银白的雪山,迈脚就能步入草原,浓郁的草原文化和厚重的汉文化兼蓄并存,独特的自然风貌和深远的人文风情交相辉映,给每一个走进巴里坤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巴里坤草原 一瞬间改变了整片原野的颜色
巴里坤自然风光绮丽,包括了奇石嶙峋的怪石山、历史久远的大河唐城、风貌独特的黑沟藏春等,这其中,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巴里坤草原和巴里坤湖。
巴里坤草原海拔1650米,是新疆三大草原之一,与巴音布鲁克草原、那拉提草原齐名。极目远望,草原四周耸立着连绵不断的山峦,这些山同属东天山,山顶都很雄伟、高大,积雪也都终年不化,山腰上,全部环绕着青翠的松树。晶莹的雪山,辅以松林间缭绕的云雾,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莫测,人们将这样的景致称为“天山淞雪”。
上古神话中,巴里坤草原被说成是跌落在东天山脚下的一片绿地,某位帝王曾赠给西王母一幅丝绣,“天山淞雪”就是丝绣上的图案,后来,西王母将丝绣上的美景幻化成巴里坤草原,作为“天马”的牧场,因此,巴里坤草原也被誉为“天马故乡”、“天堂草原”。
夏天是草长花开的季节,尽管远山上的雪依旧莹白如玉,但绿意却已经浸濡到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大面积的草丛在天空下蓬勃、热烈,几乎一瞬间就改变了整片原野的颜色。在群山环抱的巴里坤盆地中,绿色的生命一棵接着一棵,排列着绵延到远方……七、八月的巴里坤草原,绿草如茵、野花竞放,美如幻境。
盛夏时节,巴里坤草原绿草如茵,青草蓬蓬勃勃地覆盖了整片原野,河流从原野上蜿蜒而过,河水映照着纯粹的天空。羊群或安静地在草原上啃食嫩草,或行至河边,低头吸取一口甘甜的河水,似乎将蓝天和白云也一同吸入口中。有许多美丽的故事在大草原上流传。据说在早前,山魔大肆破坏巴里坤草原上的湖泊,一位名叫蒲类海的哈萨克青年和一名汉族姑娘协力,与山魔斗争,最终姑娘被山魔压在尖山下,化为石头,而蒲类海则和山魔一起沉入湖底。为了纪念他们,人们将巴里坤湖称为“蒲类海”,把尖山下涌出的清泉叫作“汉姑泉”。
巴里坤湖水草丰美,湖中有一道南北走向的沙堤,将湖分隔成东、西两部分,东湖有大片的沼泽湿地,湖中碧波荡漾;西湖则是一片银白,湖光山色甚是迷人。湖畔上毡房座座,牧民在辽阔的草场上放牧,绿茵上的羊群一如洁白的浮云,自由地飘动。
文风甲全疆 往事中的古民宅群落
巴里坤县城是距离草原最近的城市,行走在干净整洁的街道,鼻翼里依然呼吸着草原清爽的气息。
历史上,巴里坤是有名的东疆门户、丝路重镇,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在此驻守,身价显赫的商人、驼户也从这里走出,巴里坤有着许多响当当的名号,包括属于新疆的“三大商都”和“八大名城”。同时,这里也留有众多道观、石人、岩画,以及历代文人墨客留下来的传世绝唱。
据说在清朝年间,一位善看阴阳八卦的县官仔细查看了当地的文脉风水后指出,巴里坤草原是一幅巨大的宣纸,西边的蒲类海是墨池,海子南边的尖山子是笔架,文房四宝唯独缺一支生花妙笔。在这位县官的建议下,巴里坤人在汉城东南的冰沟口修建了一座笔塔,世人称为“冰沟宝塔”。巴里坤草原风光无限,草原在几场夏雨的润泽中碧野连天,远山上的皑皑白雪与之交相辉映,显示出一派静谧的柔软。不过,巴里坤的魅力远不止于草原、怪石等自然风光,它的人文同样极具吸引力,比如深巷里的古民宅群落。《巴里坤县志》记载:冰沟宝塔的塔呈五边形,高10米,共7级,宝塔挺拔、古雅,和“沙山藏营”、“镇海碑亭”并称为“巴里坤三大圣景”,是当地人崇尚教育、文化和人才的象征性建筑。
巴里坤人历来尊文崇道,有着“文风甲全疆”的美誉。清同治年间,巴里坤的最高学府是松峰书院,汇集着一批有名望的文人在此讲学,为朝廷输送了不少人才,从而极大地激发了当地人学习的积极性,以至于“一时投戈息马者兼晓读书,弦诵之声不亚于中土”。
从清康熙年间到民国末年,巴里坤陆续形成了官宅、商宅、驼宅等古民宅群落。最知名的是榆树巷,榆树巷的王家大院是当地最有名气的古民宅。王家大院始建于乾隆年间,当时,为平定准葛尔叛乱,王家先祖跟随宁远大将军岳钟琪来到巴里坤,后来便留此镇守,建造了这座宅院,至今已有200余年。
即使是在炎热如火的夏季,走进王家大院也会突然感到心底澄净。院落中央,一棵如伞的大榆树伸展着枝桠,郁郁苍苍。大宅虽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辉煌,但依旧典雅古朴,室中陈列的物品都依照着以前的样子,它们和宅院一起,在岁月的风尘中默默地见证着一段逝去的历史。
深远的文化,古老的历史,巴里坤这座古城让人沉醉。汉唐风格的南关庙,寂然矗立的各代烽燧,门楼巍峨的古民宅和历经风雨的清代粮仓,无一不见证着这座草原古城曾经有过的历史风情和辉煌往事。
马鞭下的柔情蜜意 阿肯弹唱的艺术和竞技
巴里坤的民俗活动丰富多彩、层出不穷。在哈萨克人的传统中,“姑娘追”是一项最刺激的竞技活动,也是青年男女互表心意的好时机。
相传在很久以前,哈萨克族两个部落的头人(族长)结亲,成亲当日,来接亲的人夸耀说:“我们头人儿子的千里马跑得最快!”姑娘的父亲不甘示弱,与对方约定,姑娘骑马向接亲的反方向跑去,只有小伙子追上了姑娘,才能结亲。
不料,姑娘的马术太好,遥遥领先,眼看小伙子越来越远,姑娘便故意放慢速度,让小伙子的马跑在前面,她则策马扬鞭,一路追赶。“追姑娘”最终变成了“姑娘追”,后来相沿成习,流传至今。
活动上,小伙子会邀请自己喜欢的姑娘,与她并辔走向指定的地点,依照习俗,路上小伙子可与姑娘逗趣、嬉闹,甚至拥抱、亲吻,不管怎么调笑,姑娘都不会生气。
到达指定地点后,小伙子立即纵马急驰,姑娘则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上后,便用马鞭在小伙子的头上频频挥绕或抽打,以报复小伙子的调笑,小伙子自然不能还手。
不过,如果姑娘倾心小伙子,她会将马鞭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若是姑娘不喜欢小伙子,在去的路上,小伙子言语、举止不当,姑娘就会毫不客气地挥鞭,狠狠抽打。
正是这种戏谑性的追逐,促使许多青年萌生爱情,最终结成伴侣。在哈萨克族,除了“姑娘追”这一活动,青年男女还会因为“阿肯弹唱”而结缘,他们即使隔山隔水,都能因弹唱而互生爱意,在民间,这样的佳话流传不少。
哈萨克族能歌善舞,人们将歌手称为“阿肯”,阿肯是民族文化的创作者、演唱者和传播者,他们能用一段枯树做成弹拨乐器“冬不拉”,也能用一根羊肠弹拨出动人的音韵。
阿肯弹唱若是进入高潮,有时竟通宵不倦,听众喝彩助威,场面甚为壮观。而另一种规模同样盛大的活动——赛马,比拼的是骑手的英武与勇猛,赛马场上速度与激情相互碰撞,场外的观众也陷入沸腾之中。
在草原上,每逢节日喜庆、婚嫁礼仪,都要举行隆重的阿肯弹唱。观众席地而坐,中间则是阿肯的舞台,阿肯们可以怀抱冬不拉,自弹自唱传统的叙事长诗和民歌,也可以两人或多人对唱,把雄辩与唱诗结合在一起,充满睿智。
对唱中,双方歌手即兴编词,边弹边唱,一问一答。最终以答词切题准确、语言机智幽默、内容生动有趣者为胜。有时,一组对唱歌手互不相让,从晚上唱到天明,通宵不倦,直到难倒对方,让其无词对答,才算取胜。
阿肯弹唱历史悠久,盛传不衰,孕育并保存了浩如烟海的诗歌,使其成为哈萨克文学的摇篮。这不仅是艺术表演,更是智慧和才华的竞技,是草原游牧民族勇气、意志、好胜心、搏击力的张扬和展示。
隆重的敖包祭祀蒙古族人的虔诚祷告
巴里坤是多民族聚居地,居住在此的蒙古族人虽然为数不多,但却一直保留着本民族婚姻、民俗、服饰、文化等传统。每年六七月间,当地蒙古族群众便会聚集一起,举行隆重的祭奠活动,也就是传统的“敖包节”。敖包是用石头堆成的堆子,蒙古族祭祀敖包,大概源于古代的祭圣山活动。敖包是蒙古族人心中的“保护神”,也是祭祀亲人的地方。根据民间传说,很久以前,每当亲人去世,蒙古族牧人就将尸体放在木制的勒勒车上,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行走,亲人的尸体掉落在哪里,就将亲人安葬在哪里,同时将一峰幼驼的血液洒在这片土地上。
次年,茫茫草原上,牧人会带着幼驼的母亲寻找埋葬亲人之处,如果母驼在某处停止不前、低声悲鸣,牧人便知道那就是他要寻找的地方,于是就地垒起几块石头来祭奠亲人,以求得祝福,这种行为世代沿袭下来,形成了“敖包”。
敖包在天地间高高隆起,昭示着一种生命的轮回和能量,传递着蒙古族人对天地的敬仰,以及对生命的敬畏。敖包上经幡飘动,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的经幡分别象征着天空、祥云、火焰、江河和大地,风每吹动经幡一次,就如同将上面的经文诵读了一遍。哪里有经幡,哪里就有吉祥和祝福。
我曾跟随一位八十余岁的老人来到巨大的敖包前,她苍白的发丝在风里抖动,虽然步履蹒跚,却无比虔诚地跪伏膜拜。她用苍老的手点燃一盏酥油灯,在敖包的石头间用手挡住风,全心焚香,继而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祷告。我的心头始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凝重,也许,那就是各自的信仰在心间的一种秘密感应吧。
桑烟燃起的敖包前,一位老者将缠绕着毛线的羊颌骨庄重地放入火中,一股浓烟在天地间旋转、升腾,烟雨之中,旷野上传来马头琴悠扬的乐声。
我坐在石间,看着高大的敖包和在细雨中载歌载舞的身影,忽然想起一段文字:“那些风中的经幡,是不是前世的预言,一直为我们在等待,它们发出的回响,多么宽厚,多么爱,而又多么悲悯,还记得吗,那神的喻义,我们命中的风水。”
蒙古族祭祀敖包大概源于古代的祭圣山活动。据《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在战争中曾受到不罕山的庇佑,因此规定帝王及诸侯王每年必须致祭名山大川,民间则“垒石像山,视之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