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新疆人文地理

被称为『湖』的沙海

作者:未知
甘家湖沙路两边的白梭梭整齐而茂密,不计其数,无边无际,个个枝条斜生或弯垂,树皮灰白。恍惚中,我看到那千年的风沙咆哮着走过,天地一片苍茫,许多东西都被它尽收魔袋之中,只有一棵棵形态各异的梭梭和胡杨,风沙过后依然苍翠挺拔,用它那强大发达的根须,牢牢地固定住了沙垄、沙丘。

撰文/宋红霞摄影/田向东

甘家湖,是甘家湖梭梭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简称。它其实是地势低洼、波状起伏的沙海,为什么被称为湖?也许在几千、几万年以前这里是一片汪洋的大海,也许附近的农牧民习惯于将洼地、湿地都称为湖。带着满满的疑惑和好奇,金秋的十月,我再一次走进它。

我们的沙漠越野车很快告别了高速路面,路边的那些被沙子掩埋着、若隐若现的黑色滴灌带,也彻底没有了踪影。路面越来越不平,被颠簸而起的我们紧紧拉住了把手、靠背等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感觉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行驶一样,眼睛却不肯放过窗外任何一个景色。沙丘,一个连着一个,绵延不绝。有的沙丘光秃秃的,坡面上是大风吹过留下的痕迹,波纹起伏的样子。有的沙丘中央或边侧长着红柳,这个季节的红柳,细小矮短的枝叶都变成金灿灿的颜色,在灰色沙包的映衬之下格外金黄,孤傲地站成了一株风景。有的沙丘很高大,显然是在风的作用下形成了一座山的模样,站在沙山的脚下,我恍然到了沙漠的感觉,忍不住扑倒在它的怀里,细细地抚摸。这里的沙粒细腻光滑,摸到手里、轻触着脸颊,有一种柔柔的感觉,也许是尖利的大风抹掉了沙粒的棱角。

前方视野辽阔,我们在天地之间行走,像只渺小的蚂蚁爬行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在眼前无限延展,那是盐碱地,远望去真有点十月飞雪的幻觉。脚刚踩上去,有点松软,鞋面上很快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盐碱面了。盐碱像白色的泡沫般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世界,沙包也被盐碱完全覆盖了,只显露出了大概的轮廓。一些矮矮的、红色的植物遍布其中。

慢慢地,胡杨在我的视线里,以一种零落稀少的样子出现。胡杨,是一种在新疆常常会提起的树,甚至有的地方还专门为胡杨举办文化节、摄影艺术节。这个片区,那些活着的胡杨个头都不大,树叶金黄金黄的,无疑是这荒漠之中最美丽的景色。最让我触目惊心的,却是那些枯死倒下的胡杨。它就倒在沙漠之中,盘根错节,枝杈向天,身躯干裂扭曲,的确是死去了,却依然保持着一副昂首挺立的姿势。我不敢和别人一样坐在胡杨的身躯上照相留影,只是以无限敬畏的心情靠近它,用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身躯,感知它在这沙漠中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神奇和力量。它的脊梁依然坚硬无比,不由得想起了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诗句:“生命的葳蕤,死亡的倔强,在远古里没有声息。”

在离那些死去的胡杨不远的地方,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几株活着的胡杨,那金黄的树叶就是他们还活着的昭示。透过一棵死去的胡杨的躯干形成的拱形洞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株活着的胡杨的全貌,不远不近的距离使它们形成了很好的摄影角度和立意。在这大漠之中,生与死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人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生的一个转身,就是死,它们真的不遥远。

整个甘家湖的总面积54 667公顷,目前我们只走了很小的一部分。我们都知道最美丽的风景在前方,没有一个人问到底在哪里,还有多远的距离。随着大漠往前延伸,车辆不断地向前,我们享受着路上的风景。

一个石制拱形的大门,和一个写着“核心林区”的标志牌,提醒我们已经进入了甘家湖梭梭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腹地。内心涌动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和激动,在最美丽的季节,深入到它的内心,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沙路两边的白梭梭整齐而茂密,不计其数,无边无际,个个枝条斜生或弯垂,树皮灰白。恍惚中,我看到那千年的风沙咆哮着走过,天地一片苍茫,许多东西都被它尽收魔袋之中,只有一棵棵形态各异的梭梭和胡杨,风沙过后依然苍翠挺拔,用它那强大发达的根须,牢牢地固定住了沙垄、沙丘。就在这些梭梭的根下还寄生着的具有极高药用价值的“沙漠人参”———肉苁蓉,它是沙漠中天然独特、很有价值的稀有中医药材。

梭梭属旱生、超旱生灌木或小乔木,分布在中国境内西北各地,其中68.2%分布在新疆准噶尔盆地,甘家湖梭梭林区则是准噶尔盆地的精华,中国的白梭梭仅在此盆地分布。

梭梭,是大漠中的英雄,它怀揣着一种无畏的胸怀,在大漠之中行走得如此自在、宽广和辽远。

梭梭还具有“沙漠活煤”之称,燃烧值优于煤,火力旺,冒烟少,这也是梭梭植被容易遭到破坏的原因。同车的一个作家和我们聊起,他出生在八家户农场,记得小时候,他们那里的人常常赶着毛驴车、开着小四轮拖拉机,来到这里拉梭梭柴,冬季取暖、做饭烧水都靠这种梭梭。这些都是遥远的故事了,如今这些梭梭已经被很好地保护起来,这片梭梭林才能够保持住这种我国乃至世界上荒漠生态系统的自然本色。

很幸运,我们有个很熟悉情况的向导,他曾经全面参与了甘家湖梭梭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规划设置工作。他轻车熟路地把我们从浩渺的梭梭林中领到了一棵格外粗大的梭梭前,车停了下来。梭梭属灌木类,但这棵梭梭王却长成了一棵大树的身材,至少得有几百年,才能长成如此吧。他的表情庄重而严肃,说:“这就是梭梭王。”这棵梭梭王足有四五米高,下端有一人怀抱粗的样子,被风沙吹裂的树干坑坑洼洼,枝上叶片也已退化为鳞片,在秋季显示出一种由红向黄过渡的颜色。树杈上挂着几条哈达,在风中飞舞着。在这些强大的沙漠生命面前,我们油然生出一种敬畏,太多的语言都无力阐述。

继续向前,路面地势越来越高。左边地势低的地方,显然水源充足一些,大片的芦苇无边无际,胡杨也更密集。向导告诉我们,这条河谷是四棵树河谷。奎屯河、四棵树河、古尔图河在此汇合后流入艾比湖,保护区为艾比湖洼地上的一部分。河谷中的水清澈透明,野生芦苇和我们招手,胡杨金灿灿的,这里是大自然最美丽、纯朴的作品,令人沉醉不已!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车辆停了下来,向导说:“到了甘家湖,也一定要拜谒一下胡杨王。”这一片区,梭梭和胡杨交叉生长着,但以胡杨居多。沙路的两侧,生长着三棵特别魁梧巨大的胡杨,就是所说的胡杨王了。“王”当然只能有一个,就是这三棵中最大的一棵,另外两棵隔着沙路相望的胡杨被称为“夫妻树”。其中一棵纤细一些的,称为“妻子树”,它伸出柔长的枝条,几乎要把隔路相望的“丈夫树”揽入怀抱。胡杨王足有二三十米高,我们四个人手拉手才可以环抱起来,树身呈黑褐色。主、干枝形成巨大的倒写“人”字,龙骨虬枝,傲视苍穹,给人以顶地踏天之感。

在它们的附近,堆起了高高的沙山,绵绵不绝地延伸向天际。这些胡杨就这样傲然屹立在铺天盖地的沙漠之中,盘节的树干扭曲着伸向天空。虽然到了深秋,金黄的树叶凋零了一些,但依然可以看出枝繁叶茂的样子,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我用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躯干,皴裂干涩的手感,却深刻而清晰地感受到了胡杨王体内奔腾的热血和内心剧烈的疼痛。

向导告诉我们,这条路就是丝绸之路的新北道。2 000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打开了西域尘封的大门,把古老的中国文化、印度文化、阿拉伯文化、古希腊和古罗马文化连接起来,从此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就开通了。

目前,地处艾比湖自然保护区、位于精河县境内的古尔图至托托一带40余公里长的阿奇克苏湿地段,由于保护区独特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直都没有被开发,这段丝绸之路的新北道被原始地保存了下来,是国内唯一保存最完整、最原始的古丝绸之路。

岁月和风沙摧毁了许多的东西,在这条新北道上存留着的驿站旧址,也仅呈现出比路面略高出一些的土堆、几截很矮的残垣断壁。清朝宋伯鲁路过该路段时写下的《托多克道中戏作胡桐行》,其中的托多克就是指古尔图30公里处的清代驿站。他这样惟妙惟肖地描写着胡杨:“君不见额林之北古道旁,胡桐万树连天长。交柯接叶方灵藏,掀天掉地纷低昂。矮如龙蛇欲变化,蹲如熊虎踞高岗,嬉如神狐掉九尾,狞如药叉牙爪张!”

鸭子湾和天鹅湖也是途中美丽的风景。湖水清澈平静,芦苇和胡杨在这里相互依偎着生长,在湖中形成了美丽的倒影,野鸭、天鹅很自在清闲地远远望着我们。偶然邂逅了一大群野猪,棕黑色的皮毛油光发亮,用长长的嘴巴拱食着沙丘边的植被,不待我们靠近,就甩着短短的尾巴溜得无影无踪了。

在令人眩晕和震颤的美景中,时间总是疾步如飞。返回时,太阳的光芒已经削弱了许多,视野所及的地方都笼罩着一层温柔朦胧的光芒,那是一种身心俱美的光芒。回望身后的脚印和车辙,仿佛是书写在大漠油画中的诗行。耳边,漠风呼呼,拂动着远方那一棵棵胡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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