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 文
不再见,是为了体现一份对人的尊重。
1984年夏日的一天,还不到上午10点钟,树上的知了似乎热得已受不了,“知了,知了”一个劲地嘶叫着。中国科学院数学所的研究员、博导钟家庆正忙碌着。
原来,数学所分桔子,每人一箱,钟家庆想:天气这样炎热,这桔子正好解渴消暑。于是,他和一位学生拉了一辆板车,将桔子挨家挨户往那住平房的教授们家中送。
他和学生拉着板车来到弓惠生教授的家门口,钟家庆有悄悄话要对弓教授说,就让学生把板车先拉走。当他把一箱桔子搬进弓教授家,弓教授感激地拿起一个桔子给他解渴,钟家庆正用嘴撕着扯掉桔子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响亮甜脆的声音:“大爷,请问,您知道钟家庆钟老师在哪儿么?”
钟家庆一看,是一个约摸20出头的女生,因为热,俊秀的脸上红扑扑的,额头沁满了细细的汗珠。
听了女生的问话,钟家庆不禁一楞,说:“唔,他不住这院儿啊。”那女生说:“大爷,刚才碰上他的学生,说他在这儿呢,您能帮我看看他在不在这院么?求您了,我是从武汉来的,想找机会见见钟教授,打算考他的研究生,希望他能指点指点。”
“啊……”钟家庆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回头看了一眼弓教授,眼睛忽然一亮,如同抓到上一根救命稻草,他冲弓教授一指,说,“哦,我是蹬三轮车的,不认识什么钟家庆,你问他吧,他住在这儿,可能知道。”说完,钟家庆掉头就跑。
原来,一同和钟家庆拉板车的学生走了之后,因为天气实在太炎热,进了弓教授的家,见他满头大汗,弓教授让他把衬衣脱了,于是只剩下一件跨栏背心;钟家庆又喜欢游泳,整个暑期几乎每天都游,全身晒得黑黝黝的,像一根木炭头。
逃离后,听着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钟家庆心中说:你不要“知了知了”地叫,我“知道了”啊,钟家庆这样是不能与他将来的学生相见的,如此形象就只能说自己是“蹬三轮车的”了。
弓惠生当然明白钟家庆的心思,只是问了那位女学生的姓名,然后“吱吱唔唔”了一阵子,总算把女孩打发走了。
下午,弓惠生和钟家庆说起这事儿:“人家女孩专门从武汉来找你,怎么也得给人说点什么啊!”钟家庆一听就跳起来了,同时手摇得如同拨浪鼓,“不行不行,我那个形象,怎么见这个学生阿!”弓惠生说,“要是人家考上了,你还能不要?”
弓惠生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钟家庆,一向不知道发愁的他那些日子苦恼得很。直捱到发榜时,那位女学生的考试成绩没有达到中科院的分数线,去了兰州大学,钟家庆这才不再为这次“有失形象”而苦恼了。打那之后,不管天气如何炎热,钟家庆不再光着膀子。
后来这位女学生多次给钟家庆写信,向他讨教数学方面的一些问题,兼以叙崇拜之情。每次收到信,钟家庆都非常热情认真地予以回复,对这位女学生极尽帮助指点。但女学生无论如何提出一睹老师的风采,钟家庆始终不肯和她再见面,就这样,直到51岁那年他去世。
有的事虽说十分偶然,但有人连偶然的错也耿耿于怀。不放过自己一点一滴的“过失”,点滴之间彰显出的是作风的严谨,于严谨中对他人的一份尊重也就更是令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