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女友·花园

时光拼贴师

作者:编辑\/momo 文\/庞礡 小灰 朦迷妹
周迅曾经唱过一首歌——《身未动,心已远》,歌名完美描述了旅行的另一种形式:除了亲身远赴,也可以神游。本期我们的艺术家,用谷歌地图游历了凡尔纳小说里的世界、在祖父古拙的工具屋里神游回二战年代、拿着哥哥1960年代的街景旧照重走越南。他们游历的不仅是一个个地方,更是一段段对他人的回忆或是对虚拟世界的还原。他们是旧时光的拼贴师,跟着尘封在过去的回忆旅行,以期盼更好的未来。

用一段段在路上的时光,变成旧时光的拼贴师,跟着尘封在过去的回忆旅行,通往更好的未来。有时看着这些明信片,我会觉得自己真的去了这些地方。

雷恩·科瓦奇:坐家环游世界 80 天

科瓦奇跟随谷歌地图中的街景图片,坐在家中“重走”了小说中出现过的四十多个国家。

雷恩·科瓦奇跟随福格的步伐

儒勒·凡尔纳小说《环游世界 80 天》唤起了一代代人的冒险雄心,在小说中男主角福格跟人押注2 万英镑,赌自己可以用 80 天时间环游世界,路线从伦敦出发去纽约,再一路穿过美国到达亚洲,最后返回伦敦。住在阿根廷布达佩斯的插画师雷恩·科瓦奇(Lehel Kovacs) 也是这部小说的超级粉丝,从儿时起,他就在脑海里一次次跟随福格的步伐去冒险。

回到现实中,虽说现在科技发达了,快速环游世界根本用不了80天,但作为《纽约时报》《卫报》的供稿人,时间与精力依然不允许科瓦奇这么做。在某个截稿后的日子,忍无可忍的科瓦奇想出了一个替代的方案——按照福格的路线,用谷歌的街景功能,坐在电脑前“重走”小说中出现过的四十多个国家。和福格一样,他从英国伦敦出发,途经法国的巴黎、意大利的布林迪西等地,然后向东抵达孟买、加尔各答,再途径中国香港、日本横滨,东去美洲大陆游遍纽约、旧金山等多座城市,最后返回伦敦。

坐地日游八万里

一场“坐地日游八万里”的旅行下来,科瓦奇决定画下自己“走访”时那些让他备受撼动的景观。比如巴黎火车站、纽约布鲁姆街、达勒姆博物馆等待。为了贴近凡尔纳笔下1873年的世界,他还用了一种中世纪风格的复古色彩,从线条来看,科瓦奇的画风更加接近印象派:“我并不打算囊括一切细节,它们更像是对当地的一种印象。”这大概就是用谷歌街景旅行的好处:你可以目睹一切,而无法近距离触摸,这会唤起大脑的无尽想象。

科瓦奇把他的 “环游世界 80 天”系列明信片放在网上众筹,水彩印象派风格如梦如幻,他短时间内就筹集到了五倍于目标额的资金,而待在家为了加印的事儿忙到飞起的科瓦奇,偶尔空闲下来也会有点恍惚,“看着这些明信片,有时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去了这些地方。”

她想象着炸弹落在她身旁,直升机飞过她的头顶,她试图想象她年轻的哥哥当年所承受过的恐惧和压力。

杰西卡·海因斯:重走哥哥的越战之路

美国摄影师兼艺术家杰西卡·海因斯(Jessica Hines)的哥哥从美国对越南战争的战场退伍归家10年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摄影师在她哥哥的遗物中发现了他的战友联系册,甚至还发现了他哥哥在越南有过一名不曾向家人透露过的女友,为了了解更多并试图平复心中伤痛,女摄影师开始了她的旅程。

探寻兄长的故地回忆

1967年,美国对越南发动战争的第七个年头,美国的反越战运动终于演变成一场全国性大规模抗议,并最终成为迫使美国政府从越南撤军的直接原因之一。杰西卡·海因斯的哥哥加利却在这一年应征入伍,并在当年底远跨重洋到达越南战场。由于父母病弱,年长许多的加利一直是当时年幼的海因斯的监护人,随着哥哥的入伍,妹妹也被寄养到亲戚家。

加利在越南时经常写信回家,偶尔还夹带些照片,但是鲜少提及他所要面对的危险。1969年,因为患上创伤后紧张症,加利被解除军中职务遣送回国,原本健康向上的年轻人被美国退役军人管理局评估为“半残疾”,10年后,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此后又过了25年,海因斯在整理她哥哥的物品时发现了一个记录着他战时朋友联系方式和地址的小本子,她第一次萌发了要去探寻兄长故地记忆的想法。

哥哥的战友和越南女友

海因斯是一名出色的摄影师,而她越南之行前的准备则更像一名侦探的行为。由于年龄的差距以及退役后的加利变得沉默寡语,对于他在越南的经历闭口不提,海因斯对自己哥哥的了解少之又少。

海因斯按照小本子上的人名开始“大海捞针”。“有些特别的人名,我尽己可能给每一个同名者打电话。”她说,“绝大多数情况我找不到对的人。”网络为她的侦寻创造了可能性,她使用了一个名为“找邻居”的寻人网站,把哥哥小本子上的地址输入这个网站,系统就会为她列出居住在该社区的不同住户,幸运的是,许多她尝试联系的住户在知晓她的动机以后,都十分愿意提供帮助,通过这种方法,海因斯最后竟然找到了七个他哥哥当年的战友。

“一名老兵的家人告诉我,他在我致电前一年刚去世,而另外一名在我致电后的三年内死去。许多越战老兵都是英年早逝,可能因为压力,可能因为战时曾暴露在化学武器的影响中。其中一人告诉我他在战场上学会做人要低调,因为他曾经目睹一名愤怒的美国士兵枪击自己的战友,他告诉我他们好几个月都在丛林中行军,与蛇虫鼠蚁为伴而寝。在拜访他之前我难以体会这些人的痛苦。”海因斯后来尝试在另外一个城市拜访这名老兵,可由于身患创伤后紧张症和陌生环境恐怖症,这名加利的战友拒绝再见她。

海因斯还在加利的越南语英语对照词典上发现了许多手写的笔迹,有英文的也有越南文,海因斯说:“我意识到这是一名姑娘用文字在向加利倾述她的情意,我被震惊了,因为加利从未对家人提起过。”她发现了这位姑娘的名字,而不是姓氏,遗憾的是,那是一个在越南很常见的名字,所以到现在也没能找到这名姑娘。

海因斯为越南之行做了许多准备,详细计划了要带什么相机和摄影器材;预订了许多越南地图,甚至还找到了一些越南三岐的老旧军事地图。

旧物做向导寻拍

2007年,海因斯和她的两名大学同事以及学生们初赴越南,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海因斯随身携带加利当年寄回家的书信和照片,并雇用了一名当地人做他的司机。抵达的当日晴空万里,非常的热,她要求司机把她送到第一个目的地——当年加利的驻地三岐,在三岐海滩上她利用海洋和天空做背景拍摄了一封加利的家书,这是加利写下这封信的所在地。

离开海滩,海因斯去了一处被废弃的三岐机场,用她的话来形容就是“没有活物在游荡,只有寂静和强风在低吟”。战争中遗存下的机库残骸依旧屹立在那儿,海因斯意识到这又是一处她的哥哥曾经留下过足迹的地方。“我举起一张加利寄回家的照片,对照着照片中和现实中起伏的山峦线,它们吻合在一起!”一想到当年年轻

的兄长曾到过这些地方,她的情绪就无法自制地产生波动。

巧合的是,正当她思绪万千之时,原本灿烂晴朗的天开始变化,乌云开始聚拢,并很快呼来风,形成了雷暴雨。“我觉得这场风暴像一面镜子,反映出我当时的心境,尽管雨已经落下来,我依然待在那儿,继续我的拍摄。”她想象着炸弹落在她身旁,直升机飞过她的头顶,她试图想象她年轻的哥哥当年所承受过的恐惧和压力。

2008年,海因斯又进行了一次越南之旅,“我想要拍摄更多照片,想见更多镇上的人,希望有人能够认得我带去的照片中的加利,我甚至暗暗想要找到他那位神秘的女朋友,但是当然,我的愿望没有实现。”这次到三岐的第二天,海因斯开始发烧,可是她在越南的时间有限,而拍摄计划也排得满满的,硬咬着牙,她带病上阵。

这一次,她照旧去了许多之前到过的地方进行拍摄,她发现当地许多的景观发生了变化,“有些建筑没了,有些地方多了个建筑,某处多了一块篱笆,某栋建筑又被刷成了黄色”,回到驻地查看照片,她发现和前一年拍摄的照片做对比,有些地方的树木都生长了起来,她沮丧地发现,这些景致和加利当年所看到的,完全就是两样。

源于对不公的愤怒而追寻

海因斯把在越南拍摄的她哥哥战地记忆的照片整理成一个系列,起名为“我哥哥的战争”,得益于专业摄影师的身份,她办了摄影展,出了同名的摄影画册,所有人都能在她的网站上读到她的拍摄故事以及看到她这些照片。

当被问及为何如此执着在战争结束多年以后旅行越南并拍下这些照片,海因斯说:“通过这个项目,我可以学习美国和越南的这一段历史,了解我的家庭、我的哥哥以及我自己。尽管我的故事属于我个人,可是我相信对于那些在战争中失去过至爱的人们来说,会有所共鸣。我的伤痛和我的失去是外人不可见的,我希望通过摄影和这段旅行来使其视觉化。摄影和旅行是我了解世界以及自我疗伤的工具。”

战争已经远去,可是战争对于失去至亲的人们来说,影响一直在持续。“当年加利退伍后领取的伤残补助一个月只有23美元,按照生活基本消费,这些钱根本不足以维持生活。为国卖命的战士最后却得到如此回报,这是极其不公平、不道德的。”海因斯仍然想要再继续她的越南之行,并积极寻找能让她成行的机会和资金,“我现在依然感到愤怒,我很多作品的创作都是源于对不公的愤怒。”

李·约翰·菲利普斯菲利普斯已经画了两年,与其说是为了纪念,不如说他在祖父的记忆中游荡。

李·约翰·菲利普斯:让祖父的故事复活

艺术家李·约翰·菲利普斯(Lee John Phillips)正在进行一个艰难的项目——关于他祖父的记忆。他将用大约4~5年的时间绘制他20年前去世的祖父在旧工棚里留下的各种工具和零件,细致到每一根只有细微差别的钉子。

这里藏着祖父的大半生

随手拿起一个罐子,里面有上百枚钉子,菲利普斯将它们倒在桌上,用针管笔一一画下来。钉子是同一型号,长得差不多,但菲利普斯还是能看出一点差别:这几枚似乎用过,沾着油漆还带一点弧度;多数是新的,在罐子里至少密封了二十年,可都没半点锈渍。

这样的罐子,祖父的储藏室有几十个。菲利普斯凑着窗口的光线,趴在粗糙的木桌上作画,有时看到画纸光亮耀眼,猛一抬头,夕阳的光线刚好照到脸上。有时候,他一天会画15个小时,也有时候会画10分钟,现在已经画了几万件,包括每一个钉子、每一个螺丝。菲利普斯决定要将这些小工具、零件等等全部画下来,而不是将其整理好出售或者转让给别人。这个英国西威尔士的绘画者打算将这间储藏室里的东西悉数搬到速写本上,这里超过10万个小物件将耗费他4~5年。

储藏室属于祖父。年幼的菲利普斯曾见过小屋的“盛况”:两个从地面到天花板的铁架上堆满了各种工具和零件,小到螺丝螺母,大到电钻电锯,都被分类摆好。凭着祖父和百宝屋,祖父母的家中从未有工人出入。菲利普斯印象中的祖父似乎是储藏室的一部分,因为直到夕阳变暗,祖父才会回到饭桌上。

祖父去世后,祖母就将这个房间牢牢锁起。这里藏着祖父的大半生,她希望这半生的记忆文物能像罐头一样一直保鲜。厚窗帘、重锁头,菲利普斯从13岁看到34岁。慢慢地,除了偶尔缺枚少见的螺丝,家里人也不怎么想起这个偏僻的小木屋。

看着祖父的历史在储藏间复活

人到中年,菲利普斯越来越看重过去的记忆。年过八旬的祖母一天天变老,他不希望关于老房子的故事被时间洗刷干净,于是说服祖母,两人一起推开了咯吱作响的门。

小时候的视角略带仰望,而菲利普斯现在看到的房间比记忆中还要拥挤,金属的味道充斥着所有缝隙。家中房子改建,电灯的旧按钮全被收藏起来;旧木板上的钉子一个一个被撬下,放在铁罐里;铁罐原来是装食物的,在物资缺乏的年代,这些带着食品甜蜜气息的器皿也被留下来继续使用;至于那些挂在架子上的铁丝铁皮,更不知是从哪些废旧的器物上拆下来的。

祖父是出生于1930年的煤矿工人,经历了二战和战后的物资匮乏。他没赶上20年代短暂的繁荣,童年和青年时代是在接踵而至的萧条和战争中度过的。从物资匮乏年代活下来的人,往往对收藏生活用品兴趣浓厚;这间小屋与其说是用来储存杂物,不如说是在储存老人对生活的信心。直到90年代去世时,老人仍在为迫近的战争而焦虑:军刀和工具箱还没锈蚀,被熏黑的煤油灯边上还存着几罐煤油;而当时十几岁的菲利普斯对此一无所知。

有时候,菲利普斯会恍惚觉得祖父就在这间屋里,有时戴着矿灯,露出模糊的笑意;有时满脸胡须,嘴上叼着锃亮的烟斗,烟斗上写着年份:1930。菲利普斯沉迷于这些细节,有时一天都趴在祖父曾用过的木桌上,用螺丝刀慢慢拆解开那些老物件。

物件可以拆解,那些过去的情景却不可避免地消失,很多零件已经没法在祖母的故事中找到相应的归属。菲利普斯在角落中找到不少钥匙,却打不开家中的任何锁。锁找不到了,终有一天钥匙也将找不到,画家唯一能做的,是将这些钥匙画下来。

迄今为止,菲利普斯已经画了两年,与其说是为了纪念祖父,不如说他在这些年代久远的零件身上,穿越回二战和战后物资匮乏的年代。看着满屋子祖父小心翼翼保存的杂物以及满本子素描画,菲利普斯觉得祖父的故事正在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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