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已成为“伊斯兰国”的“新中心”
由于利比亚兼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丰厚的能源财富、可资利用的国内因素等“优势”，“伊斯兰国”在叙利亚、伊拉克等地面临生存压力的形势下，正移师利比亚，将其作为发展的“新中心”。而利比亚国内和解进程的前景，以及西方大国是否加强在利比亚境内打击恐怖主义的力度将决定“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发展的走向。
王金岩／文
“伊斯兰国”极端组织于2014年6月宣告成立，最初占据包括叙利亚北部阿勒颇省至伊拉克东部迪亚拉省，此后接连在多国开辟据点，吸纳人员，并多次在世界多地发动大规模恐怖袭击。当前，该组织已成为世界上实力最强、危害最大的恐怖极端组织之一。自2015年下半年以来，该组织在利比亚境内大幅扩张，甚至已把利比亚打造为其“新中心”。“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得以快速发展是多种原因共同作用所致，也将在不同层面产生相关影响。未来，“伊斯兰国”的存续与利比亚局势的发展仍处于相互博弈和相互作用中。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发展壮大
“伊斯兰国”极端组织自“建国”后大肆宣传其思想，在正处于混战中的利比亚民兵武装中引发共鸣。控制德尔纳和苏尔特的民兵武装分别于2014年末和2015年初向该组织宣誓效忠，成为其在利比亚最早的存在力量。此后，一些利比亚以及周边国家的武装分子、失业青年等在其蛊惑和利诱下加入其中。再后，由于该组织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的力量遭到当地政府军以及一些西方大国的军事围剿，一些成员，尤其是北非籍成员转移至利比亚境内。随着利比亚政权真空，混战加剧，一些武装派别为对付对手而与“伊斯兰国”结盟，一些非洲国家的恐怖组织和武装分子也纷纷加盟利比亚境内的“伊斯兰国”组织。通过上述途径，“伊斯兰国”在利比亚迅速壮大。
当前，“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境内共有约7000名武装分子，其中包括从利比亚境内招募的年轻新兵、一些卡扎菲政权时代的军官、以及为数不少的来自西亚非洲多国的极端分子。该组织已牢牢控制利西部重镇苏尔特和东部海滨城市德尔纳，在首都的黎波里、东部中心城市班加西以及南部大片土地上都有其势力存在，且仍处于持续扩张态势。“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分支已成为其分支中力量最强的一支，也被联合国认定为北非地区“目前最庞大的政治和军事行为体”。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发展的原因
“伊斯兰国”自2014年宣布“建国”后发展迅速，残暴作乱，严重影响叙利亚、伊拉克等地区国家的局势，也危及美国等西方大国的安全。当年9月，美国组建了一个包括英国、法国等54个国家和欧盟、北约、阿盟等地区组织在内的国际联盟以打击“伊斯兰国”。自此，美、俄、英、法等西方大国，以及土耳其、叙利亚等地区国家都以各种方式持续对“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力量进行军事围剿，致其遭受重创。截至2016年第一季度，“伊斯兰国”在上述两国内已丢掉其巅峰时“领土”的30%，迫使其致力于开辟“新中心”。多重原因使得利比亚成为其最佳选择。
一、利比亚占据重要的地理位置
利比亚北面与多个欧洲国家隔地中海相邻，其境内有近2000公里的海岸线，与欧洲在海上联通。交通的便捷使双方自古往来频繁。对于“伊斯兰国”，占据利比亚便实现了与欧洲的贯通，便于向其境内输入恐怖分子作案。利比亚扼守非洲的北大门，其以南即是广阔的非洲大陆。由于人种、地势等人文与自然因素，利比亚与众多非洲国家联系紧密，占据利比亚即可通入整个非洲。非洲地区一些国家由于长期政局不稳定、经济欠发展、治安形势恶劣、人民生活水平低下，当地存在诸多恐怖组织和武装分子，与他们实现联结和联动有助于“伊斯兰国”的快速壮大。利比亚以西是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北非国家。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突尼斯虽然在短时间内实现局势稳定和民主转型，但却面临严峻的经济发展困境。经济上的高通胀、高失业和低增长致为数不少的突尼斯青年陷入生存困境而被恐怖极端组织蛊惑纳入。而阿尔及利亚作为“基地组织”马格里布分支的大本营，其与利比亚交界的沙漠地带一直是恐怖分子的藏匿点。以上两国存在的恐怖问题都被在利比亚的“伊斯兰国”分支充分利用。利比亚向东与叙利亚等西亚国家连通方便，易于“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在这些国家间的转移。
联合国在利比亚问题上表示，将为利比亚实现“国家权力和平快速移交”提供“所有必要支持”。图为2016年4月5日，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联合国秘书长特使、联合国利比亚支助特派团负责人马丁·科布勒（中）抵达的黎波里市政委员会总部。
二、利比亚拥有丰富的资源优势
一方面，利比亚拥有在非洲居首位的石油储量和位居前列的天然气储量，且油气质量高，又与有巨大能源需求的欧洲国家交通便利，运输成本低。在卡扎菲统治利比亚的数十年中，国家重视能源开发：大规模开发、建造油港和天然气田，铺设运输管线。国家享有高额的能源出口收入，占据国家财政收入的80%以上。巨大的能源优势吸引亟待解决财政困难问题的“伊斯兰国”的目光。
另一方面，卡扎菲统治时期，既有国家武器库，也另设多处武器存放点。利比亚战争期间，卡扎菲为号召全体国民抗击反对派，保卫他的政权，将武器分发给普通民众，使得战后几乎人人拥武。更严重的是，由于缺乏管控，多个武器存放点被武装分子发现，将武器盗走，导致大量武器流散。这一点已为“伊斯兰国”所利用，由此既解决了武器不足的问题，还可以通过贩卖武器获得大量收入。此外，利比亚战后乱局产生并吸引大量恐怖极端分子也成为其被“伊斯兰国”看重的人力资源优势。
三、利比亚的客观国情易于恐怖势力扩张
由于自然、历史等多方面原因，利比亚国家凝聚力不强，部落意识浓重，这一点由古至今影响着利比亚各方面的发展，在利比亚战后乱局中尤为凸显。部落特性使然，民众往往以“族人”或“外人”来判定自己的立场，而非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这一点为恐怖分子提供了天然“庇护”。一些恐怖分子在本部落内大肆宣扬所属组织的思想意识，吸纳大量同族人加入；一些恐怖分子借助部落保护，躲过本国政府或相关国家为打击恐怖势力的巡查和轰炸；还有一些恐怖分子借助本部落为跨界部落的特征，在邻国内为所属组织扩张势力范围，或与邻国内的恐怖组织实现联动，导致恐怖势力在整个地区的扩张。
四、利比亚乱局可资利用
利比亚战后，国家没能尽快稳定，反而逐渐陷入愈益严重的乱局，被“伊斯兰国”极端组织利用。2014年下半年以来，利比亚陷于两个政权并立对峙境地，“伊斯兰国”趁机进入其境内并大幅扩势。
一则，两个并立政权都专注于争夺国家权力而疏于对国家事务的管控，为“伊斯兰国”潜入利比亚“提供方便”。在国家缺乏统一政权的形势下，一些西方大国欲在利比亚境内打击恐怖主义也因合法性问题而无法进行，也给“伊斯兰国”组织扩张之机。另则，利比亚战后以来始终处于多个武装派别混战乱局中，他们中有的为争夺权力，有的为抢占地盘，还有的甚至没有明确目标而被动卷入冲突。一些武装派别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与“伊斯兰国”结盟，这一点为“伊斯兰国”利用而使其获得迅速发展壮大。综上，由于利比亚兼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丰厚的能源财富、可资利用的国内因素等“优势”，“伊斯兰国”在叙利亚、伊拉克等地面临生存压力的形势下，正移师利比亚，在那里争夺地盘，壮大实力，将其作为发展的“新中心”。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发展的特点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迅速发展壮大，但发展方式和路径与其在叙利亚等其他国家不同，主要有如下特点：
一、“伊斯兰国”将利比亚作为恐怖分子的招募地
利比亚国内乱局催生出大量武装分子和分属不同派别的武装组织，成为“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首批成员。利比亚的一些非洲邻国因其国内的发展困境产生出大量无业青年或武装分子，在“伊斯兰国”的蛊惑下利用利比亚乱局导致的边境管辖疏漏进入其境内并加入其中。一些非洲国家的武装组织也向“伊斯兰国”宣誓效忠，与之联动。另有一些地中海沿岸欧洲国家中认同“伊斯兰国”思想的极端分子也入境利比亚加入该组织。利比亚已成为“伊斯兰国”在临近地区的招募地。
二、“伊斯兰国”将利比亚作为恐怖分子的培训场
利比亚战争期间及战后，大量武器流入恐怖分子之手，加之利比亚本就处于多派别的混战乱局，且与叙利亚、伊拉克等战乱国家和欧洲国家间交通便捷，因而成为适宜的恐怖分子培训场。“伊斯兰国”将在利比亚接受培训后的恐怖分子送至战乱国家参战，或输入欧洲国家作案。
三、“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分支中以非利比亚籍武装分子居多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境内招募的恐怖分子数量大幅攀升，然而，持利比亚国籍者却并不占多数，只有一些武装分子为达自身目的选择与“伊斯兰国”合作，或投靠“伊斯兰国”以维持生计。其成员主要为来自突尼斯、叙利亚等利比亚的非洲邻国和正处于战乱国家中的极端分子。主要有以下两点原因：一是利比亚战后涌现出的民兵武装主要以争夺权益和扩大领地为目标，并不想祸乱国家；二是从利比亚民众的部落意识看，他们将国家看作一个大部落，不希望外部势力介入本国。
四、“伊斯兰国”借助利比亚扩充财力
利比亚拥有量多质优的能源储备、完备的运输设施和大量武器，“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境内抢占能源设施，获取武器，贩卖石油和武器，获得大量收入，以扩充财力。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发展的影响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存在与发展成为利比亚政治和解中的障碍，也对其所在及邻近地区的安全局势带来负面影响。西方大国不堪其扰，或将再次对利比亚实施军事干预。
一、“伊斯兰国”的存在成为利比亚政治和解的阻碍因素
自2015年9月起，利比亚在联合国利比亚支助特派团的主导下开启政治和解进程，经过多轮谈判后于12月17日签署《利比亚政治协议》，并据此组建民族团结政府。然而，对于民族团结政府执政中的若干具体问题，各派别仍难达成一致，可以说，利比亚当前的政治和解处于脆弱状态。“伊斯兰国”的存在恶化着利比亚安全局势，加剧派别间的博弈，无疑成为其政治和解的阻碍因素。
二、“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扩势恶化非洲安全
非洲地区一些国家本就因多种矛盾交织而长期动荡不安，利比亚境内的“伊斯兰国”组织大量招募并培训来自一些非洲国家的恐怖分子，他们的回流以及一些恐怖组织因效忠“伊斯兰国”而实力壮大都成为所在国的安全隐患，进一步加剧该地区的安全危局。
三、“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扩势加剧欧洲难民潮
2015年以来，欧洲遭受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最严重的难民潮，这与“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扩张有直接关系。利比亚战争期间及战后产生出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他们中的一些人经海路入境欧洲，成为移民或难民。还有一些来自叙利亚及一些非洲国家的难民利用利比亚乱局造成的边境管控缺失潜入利比亚后经海路入境欧洲。“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境内的扩张催生出更多难民，该组织也在利比亚境内从事向邻近的欧洲国家贩运难民的勾当以谋取暴利，以上都将加剧欧洲的难民潮，加重相关国家的社会负担和安全隐患。
四、“伊斯兰国”的扩张可能招致西方大国对利比亚的再次武装干涉
利比亚乱局造成“伊斯兰国”在其境内的扩张，恶化地区安全，“便于”难民入境欧洲等为美欧等西方大国的国土安全及海外利益构成威胁，“吸引”他们再次关注利比亚局势，意欲打击利比亚境内的“伊斯兰国”力量。当前，美、英等西方国家已经向利比亚境内派遣兵力，伺机行动。此举实为对利比亚的再次武装干涉，在帮助利比亚打击恐怖势力的同时，也将为利比亚的政治和解及此后的民族团结政府执政施加影响。
“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发展趋势
从利比亚国内看，政治和解之难成为“伊斯兰国”存续的土壤。当前，利比亚的政治和解已开篇，但尚未真正实现。虽然民族团结政府已建立，但依然面临多方面挑战，尚无法实现对国家的统治。国内的持续乱局是“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存续的土壤。
从境外因素看，西方军事打击将对“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生存和发展起到抑制作用。美、英等西方大国已向利比亚境内派遣兵力，有的负责监控“伊斯兰国”的发展情况，有的致力于帮助利比亚政府整编各派别的武装组织以打击境内的恐怖势力，还有的已对“伊斯兰国”力量发起直接的军事打击。以上都对“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扩张起到抑制和威慑作用。进入2016年以来，“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力量没有明显扩张。
结语
当前，利比亚的政治进程正处在关键阶段，其成败与“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发展前景是此消彼长、零和博弈的局面。鉴于此，“伊斯兰国”在利比亚正处于观望期：如果利比亚的政治和解不成功，乱局持续，“伊斯兰国”将在其境内继续“顺利”发展；如果政治和解得以实现，美、英、法等西方大国将在该国政府的请求下“合法”地为其打击恐怖主义、恢复国家稳定“提供帮助”，那么，“伊斯兰国”的存续将岌岌可危。总之，仅凭利比亚现有的军事能力不足以对“伊斯兰国”构成重大打击，利比亚局势发展，以及西方大国是否加强在利比亚境内打击恐怖主义的力度将决定“伊斯兰国”在利比亚发展的走向。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副研究员）
（责任编辑：苏童）
2016年2月19日，美国国防部表示，利比亚当地时间19日凌晨，美军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一名高级头目进行定点清除，并炸毁该组织一个训练营地。图为在利比亚西北部城市塞卜拉泰的一处“伊斯兰国”训练营地，人们聚集在美军空袭后的废墟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