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带着“圣诞老人的口袋”
唐徽出生在台湾,儿时跟随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举家迁往美国。少女时代的她喜欢画画,她希望将来去考大学的艺术系。唐徽的父亲没有直接阻止她的梦想,而是问她:“你能养活自己吗?多数画家都是去世后才会有钱。”唐徽撒娇说:“可是你会养我哦。”父亲回答:“可我不会陪你一辈子。”唐徽想了想,又说:“那我可以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父亲当即给她泼了冷水:“丈夫也不见得很牢靠,记住,最可靠的人是自己。”
在父亲的影响和教诲下,唐徽从小就很独立。大学时她主修了会计,之后攻读MBA。毕业后,她在美国担任过大专教师、高科技公司经理、银行分析师,1991年进入普华永道,先后在其硅谷办公室、香港办公室工作,为众多公司提供审计、并购重组、投资战略、私募融资、上市等服务。1994年唐徽来到北京,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成为普华永道北京分所审计部第一位女合伙人、普华永道大中华地区全球董事会成员。
自此,唐徽一做就是二十多年,其间曾有多家世界500强企业开出优厚条件挖她跳槽,但她还是选择继续留在普华永道。问起原因,她回答:“我爱会计师这个行业,因为它充满了新鲜感,每天做不一样的事情,每天都能够学到新东西,让我觉得超级有趣。”
唐徽说自己很幸运,因为一直能做自己喜欢的职业,并有所成就。但事实上,她的成功绝对与平日的勤奋和努力分不开。
唐徽公寓楼下的保安早就习惯了她每天清晨衣装整洁地出门,深夜里妆容倦怠地归来。每当有人说她工作很勤奋时,唐徽总是不好意思笑笑,说:“努力是应该的,否则在家睡觉什么也不会来。”
做了人人眼里“压力山大”的会计师,唐徽的工作强度和压力可想而知。面对各种挑战和困难,唐徽喜欢提到的词是“人生光明面”,“这是我小时看过的一本书的名字,后来成为我看待世界的方式。每当客户提出一些‘比较高的’要求时,我都在心里想:不要紧,客户给的困难,正是练功的机会。”
为提高工作效率,唐徽习惯了每晚躺下睡觉前,都要把当天的事情回想一遍,想一想哪些做得好哪些可以做得更好。“今天讲的话有没有帮助到客户,明天要见的客户怎么跟他说话……有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就会多想一段时间,不太重要的事情就会很快过去。”
在普华永道,高层管理人员绝大多数是男性。几年前,公司进行合伙人公投,从400多位合伙人中选出14位董事会成员,唐徽成为被选举出的两位女性中的一位。跟众多的优秀男性竞争和共事,唐徽从不会觉得有压力:“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因为你是女孩,所以你不能做某些事情。妈妈常对我说,别人做得好,你可以做得更好。我从来没有觉得男女特别不同。首先你要自信,然后有本事把工作做好,有本事的女生,男生一样很尊敬你。”
当别人向唐徽讨教成功的因素,她提出一个著名的“圣诞老人的口袋”理论:“有人喜欢每天到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昨天怎么做今天还怎么做,但我要求自己的今天一定要比昨天更有效率,做得更好。每天出门时都假想自己带着一个空口袋,一天里学到的东西都装到口袋里,当晚上回到家就像圣诞老人一样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在床上,说‘我今天又得到了这么多的宝贝’,这将是你的本事,跟随你一辈子。”
从台湾到美国硅谷,再到香港、北京,唐徽总要面对别人对她的身份认同的问题。但她从未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总能很快融入当地生活,更看重的是不同文化给自己带来的收获:“我只是跟你长得不一样,但是我可以做得跟你一样好,甚至更好。”
如今,每当别人问她“你是哪里人”时,唐徽总会大方地回答自己是北京人。“我在北京有十多年了,北京的任何事情你问我,我都不会被难倒。从社会学角度讲,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角色,我很高兴自己有这样多重文化的背景。这让我跟很多不同的人都可以成为朋友。因为我的经历,大家觉得跟我没隔阂,事情反而更容易办成了。”
乐观的人会被幸运眷顾
“有人说我运气好,其实我只是觉得老想负面的东西很浪费时间,我不会见你就说爸爸当年开完国际会议路过我的学校在我面前猝死,还是学生的我一个人在美国进太平间料理他的后事;我也不会夸张到每次医生给我穿刺,见到自己大摊大摊的血暖暖地滑过整个腹部时就尖叫晕倒……”无论多么惊心动魄痛苦不堪的往事,唐徽谈起时总是云淡风轻,她只是习惯了用勇敢和乐观来面对人生的种种不可预知。
2008年年初,唐徽在一次体检时发现患有胸腺瘤,于是她到香港进一步做了CT检查,医生告诉她,她的左侧乳房有阴影,疑似乳腺癌。接着,她到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做了病理穿刺,确诊为乳腺癌。
唐徽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伤心。她伤心的是可能会失去乳房,“从没想过自己会死掉,但一想到乳房可能会离我而去,简直要崩溃。我真是超爱它们的。”
唐徽回忆说:“听到医生打来的电话我就哭了,当时屋里没人,我就跟自己讲,再哭下去也没意思了,反正还活着,日子得照样过呀。”之后,唐徽返回北京,旋即又去澳门开会,照常上台演讲。唐徽的一个闺蜜问她:“你还来这儿干吗?”她答:“我不来这儿上班,难道在家哭吗?”
2008年7月30日,唐徽在美国做了手术。由于发现早,治疗及时,只做了局部切除,最终得以保乳治疗,只是胸口上留下了一道触目的伤痕。
乳腺癌手术后要持续吃药,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唐徽开始变胖,她笑称当时的自己“宽得像冰箱一样。”吃药的另一个副作用和更年期症状类似,就是忽冷忽热,“我暗暗发誓,热死我也不扇风,才不要表现得有更年期的样子!有一次开会,我的外套一会儿穿一会儿脱,来回有20多次,和我一起开会的同事问我到底是冷是热。因为药物的作用,我经常问别人,现在热吗?”药物也可能引发抑郁,不过唐徽完全没有此烦恼,她的先生觉得她反而变得更积极了,他曾打趣道:“医生是不是给你吃错药了?”
术后三个月,唐徽回来上班,许多同事专程来她办公室,想问问她“还好吗”。有个美国同事盯着她的胸部,问:“是假的吗?”她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就做得大一点!”唐徽穿V字领礼服的时候,不会刻意掩盖胸前的伤疤,她甚至开玩笑说:“我既然花了一栋房子的价钱才有了这个疤,当然要晒一晒!”
五年后在医生的建议下唐徽停止了服药,她已完全康复。她说,这场病是上天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给予她的一份礼物,让她比以前更懂得管理自己,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懂得适度地争取和放弃。“以前工作完不成不能停,现在会想没人会把你的工作偷走,明天它还在这儿,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做。以前我很追求完美,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这场病让我明白适当放下是人生另一种更高的境界。”
唐徽放松自己的方式除了读书、画画外,喜欢去旧货市场淘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她收藏的旧东西,多是在出差的间隙淘来的;在理发和坐车的时候她喜欢看杂志,发现好的设计用手机拍下来。她常常把旧首饰拆开,自己重新画图设计,然后交给专业师傅将其做出来。唐徽常戴着的一枚很别致的方形戒指,就是她自己设计的。
热衷于给旧东西以新生命,源自唐徽内心对生命的热爱和专注。而这种热爱和专注,让唐徽对周围的人和事都充满热情。她喜欢把原本互不相识的朋友们聚在一起,使他们彼此成为新朋友。唐徽的幽默风趣,让朋友们与她聊天时如沐春风,一致认为她是一个有趣的女人,而有趣比起漂亮、优雅等,无疑更让人不由自主地接近,是对一个女人魅力的褒奖和认同。
“一辈子不结婚也没什么不好,但对一个女孩来说,找到一个对的丈夫、对的伴侣却是非常重要的,我很庆幸自己找到了对的那个人。”谈及自己的婚姻,唐徽这样说。
唐徽和先生Paul相识于普华永道北京分所,Paul当时是另一个资深合伙人。两人都能力出众,个性偏急,他俩的相遇可谓是棋逢对手。同事们感慨地说“Paul终于碰到对手了”,戏称他俩的关系为“王见王”。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定他是个强硬的人。我们在表达某些观点时经常针锋相对,而后他觉得我也很有水准,我也承认他很聪明。”唐徽说。
Paul是美国人,同在美国的成长经历让两人的共同话题多起来,熟络后唐徽便有了接下来的发现: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邃迷人。
2004年,Paul离开普华永道,在北京大学攻读博士。读博士期间,被聘请为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教授。也许爱情要旗鼓相当才更有意思,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融洽。
有一次,Paul陪唐徽去官园市场逛,她看到一只待出售的小猫,长得像她,看她的眼神就像对她说“要我啊”。唐徽从来没养过猫,担心养小生命带来负担,可小猫的眼神又让她不忍离开。犹豫间,Paul将它买了下来。于是,唐徽一有时间就跑到Paul那儿去看小猫,逗它玩,对小家伙的爱也与日俱增。有一天,Paul突然对她说:“你那么喜欢咪咪,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它就是你的了。”
两人顺理成章地结婚了。婚后,唐徽和丈夫约定,不管她多晚回家,每天都要和她讲15分钟的话。“男人没兴趣听太太长篇的唠叨,15分钟他能全心倾听,对我来说也是约束和锻炼,浓缩说话内容或者拣重要的说。15分钟不长,却是非常高效的沟通。”
唐徽认为,好的婚姻跟事业一样是需要经营的。她积极参与到Paul喜欢的事情中,经常把他的学生们请到家里吃饭,跟他们分享自己的经验,在讨论某一方面的问题时,她还会特别请到相关的专业人士加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MBA学生,很多会选择加入普华永道这样的公司。很多学生只看到我们的风光,却看不到我们背后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我希望让他们看到我们的生活状态,之后作出合适的选择。我很在乎跟先生之间的这种经营。”
2008年唐徽做乳腺癌手术前,Paul对唐徽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唐徽笑他表达太多余。Paul补充说:“可是有的男人就会啊。”“那是她们选错丈夫了。”唐徽自信地说。治疗乳腺癌期间,唐徽前后去美国6次,Paul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帮我找医院,安排行程,帮我做很多研究,分析哪些医生最好。最后,我们三四个月就解决了所有问题。”两人的感情因这场病反而变得更加稳定和坚固。
唐徽的婆婆住在美国,每天晚上睡觉前,唐徽都会给婆婆用微信发5张照片,说说今天家里发生的各种事。婆婆看了很开心,会出去跟朋友们分享。有一次,Paul诚恳地对唐徽说:“非常感谢你每天给我母亲讲这些事情。”唐徽却眨着眼睛,故意坏笑着说:“其实我是跟你母亲告状的。”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夫妻俩平时各自忙碌,约定每个周五的晚上留给彼此,去他们喜欢的意大利餐厅吃吃饭、聊聊天。“我俩差不多用了十年的时间来磨合彼此,现在的我们已经达到了最好的相处状态。”
2016年2月26日晚上,唐徽在某微信公众号组织的《如何协调家庭,让夫妻感情更和谐》线上分享上说,“先做自己,才能做别人的太太。一定要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时间,自己的小角落,只有做好了自己,才能心平气和地做好家庭里的那个二分之一。我也需要家人给我安全感,但我的安全感更来自于对自我的肯定。”其间,有粉丝向唐徽请教职场妈妈如何平衡事业和育儿的关系,唐徽毫不避讳地说,“我没有小孩,恐怕没有好建议了。”接着,她笑着补充,“在我那个年代,女合伙人有丈夫就已经是很伟大的事情啦。”
网络上有一句话很流行:长得漂亮,不如活得热闹。
怎样才算活得热闹?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哪怕遍布荆棘艰辛受苦,仍会微笑着展现美好,这就是活得热闹的人生。
“我们都会舍不得,舍不得父母离开,舍不得感情飘逝,但如果我们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做了该做的事,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开心地上班,开心地和先生在一起,开心地淘宝贝做设计……”也许这才是唐徽的人生“超lucky”的最好诠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