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梅兰芳、梅葆玖父子两代京剧大师的美国情缘》
本刊实习记者/ 杨艳欢
广东华侨博物馆,位于广州市二沙岛上。走进华博馆,迎面而来的是三层雕刻着广东侨史的围墙,墙上每一个人物都代表着侨胞的辛酸和血泪,其中还有侨胞参加抗日战争、投身中国建设的身影。
左侧红头船状的楼梯盘旋而上至每一层楼,以前,粤侨就是乘着漆着红船头的船远渡重洋,出外谋生的。
华博馆内馆藏相当丰富,涵盖了粤侨历史的方方面面。
其中的“红头巾”特别引人注目。它是由佛山市三水的老人黄苏妹(享年105岁)征集来的。这块整齐方正的“红头巾”被叠得一丝不苟,它静静地躺在展架上,那鲜艳夺目的红仿佛要向每一个驻足观看的人诉说它背后那段耐人寻味的历史……
其呼声与内地呼猪相似
红头巾的时代背景,关乎侨史中著名的一个名词:卖猪仔。
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中原大地天灾人祸不断,内战频繁,日寇侵华,整个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在极度困苦的生活里,中国东南沿海的居民纷纷远渡重洋到异域谋生。其中还衍生出践踏人权的罪恶交易——“卖猪仔”。
1839年,林则徐呈上的奏折:“夷船惯搭穷民出洋谋生……当其在船之时,皆以木盆盛饭,呼此等搭船华民一同就食,其呼声与内地呼猪相似,故人曰此船为卖猪仔。”
被“卖”的“猪仔“们,或被拐被骗、或生活所逼走投无路,他们无可奈何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出卖苦力,以换取一口粮食充饥。
从中国沿海输出的华工苦力,各种意外或中途生病,被弃尸海滩都无人过问的千千万万。
曾经,顺德县有一首过番歌:“阿爸过南洋,留下我与娘,唔知生定死,终日泪汪汪”,反映了极度贫困的一家之主为养家糊口,漂洋过海出卖苦力,以致老少离散,家不成家的心酸。
轻轻的一声祝福\秋风送我上征途
回首前尘望断天涯\故乡在那云深不知处
朝朝暮暮风和雨\岁岁年年云和雾
背负千斤担\艰难开脚步
踏遍世间不平路\把那漂泊的步伐
停在荒凉的大路边\抹去泪水建我家园
你看茫茫沧海变桑田\披荆斩棘齐向前
一起等待艳阳天……
听着这首《红头巾》,仿佛能看见一个女人远渡重洋坚毅的背影。
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广东佛山三水有一个特别的现象,就是女人纷纷出洋,很多男人则留在家乡。因此许多三水妇女为帮补家计,飘洋渡海至南洋谋生,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那时,一同在建筑工地的华侨女工有很多,她们带着蓝的、黄的、红的各式头巾,但只有三水的女工对头顶上的头巾最为讲究。她们用一块浆硬了的红布摺成方形的帽子戴在头上,用以遮阳挡雨,同时可防止细石跌落袭击,又避免尘粉玷污发髻。头包红巾,身着蓝衫黑裤、脚穿皮屐的她们,用一根扁担挑着砂石、砖块,这一身行头成为了当年三水妇女的标准装束。
由于她们穿戴风格整齐划一,尤其是头上的红巾引人注目,因此人们都叫她们做“红头巾”,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三水妇女的代名词。
来自广东佛山三水的妇女就是这样赤手空拳,远渡重洋投身到一个异国他乡中谋生。
她们从事着原本应该由男性担当的粗重的体力活,在危险的建筑工地中穿梭,造屋建桥、开山劈路,工作繁重却生活节俭,几个人一起窝在环境恶劣的小屋子里,每人一块床板,得到片刻的歇息。
红头巾大多是盲婚哑嫁给家里早就指定好的丈夫,有的连自己的丈夫都没见过一面,只能和公鸡拜堂。她们大多是已婚妇女,有的在夫家呆不下去,有的为了挣脱不喜欢的丈夫,有的青年丧夫生活失去依靠……不管是何种原因,她们都有着自己的辛酸。嫁人之后,丈夫早逝或不思上进,无法谋生的女人们只好跟姊姊妹妹相约,一同远走他乡,为了寻求一口苦饭、为了属于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自由。由于三水妇女都来自贫穷的农村,一心要挣钱回乡养家,又具有勤劳俭朴的美德,即使受到欺负剥削,却仍然辛勤劳作,从不怠慢偷懒,因此建筑包工头都争相雇佣。
为了节省开支,多攒些钱,红头巾们早上4点多就起来做饭梳洗,制作好午餐的饭盒带着上工,踏着晨曦到达工地,直至傍晚夕阳西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如鸟笼般狭小的住处。晚饭后,有的人去收市后的菜市场捡剩菜烂叶,有的人去捡柴摆卖,有的人会站街等包工头来招工……
Samsui women
文华酒店在五十年代是令新加坡人骄傲的建筑物,它就是由刻苦耐劳、刚强坚毅的红头巾以扁担挑着沙石砖块堆砌而成的。其中还包括亚洲国际大厦、中国银行、南洋大学等,红头巾在她们的青春年华里,在狮城的城市建设历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上世纪八十年代,新加坡重建局不忘 “红头巾”在城市建设过程中的功绩,特别在局大厦门外雕塑了三尊“红头巾”的石像。1986年5月,新加坡广播电视局推出了26集电视连续剧——《红头巾》来纪念这一群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三水妇女。该剧的英文译名是《Samsui women》,意译起来便是“三水女人”。
“十个过洋,九个苦命,若非苦命,也因家贫。”,“到了南洋六个月,不思茶饭半年长。”这首在红头巾之间流传的“叹歌”,大概就是她们背井离乡、远渡重洋,尝尽人间辛酸苦痛之后,内心的真实写照。红头巾只是我国海外华侨华人背井离乡的其中一个群体,他们离开祖国大地,在世界各国度过的艰难岁月,是一部沉重而又悲壮的海外侨胞史。历史不应该只记住名人、伟人,像红头巾这样的群体有如恒河沙数,散落在世界各地。
两鬓添风霜,回头已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