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明费尽心力和金钱,不只亲手打理浴场与花园,还担任浴场经理,管理俗务,试图用他个人的力量,在贵族享受洗浴的年代将花园浴场的梦想献给平民阶级,实现平等的理想。
花园无处不在
理想的浴场应该什么样?生于19世纪的瑞典建筑家威廉·柯莱明觉得——至少要坐落在拥有花园院落的大房子里。在欧洲历史上,柯莱明家族以雅好花园与书籍而备受贵族尊重,他们曾建议在瑞典王宫新建的花园中加一个图书馆,王室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这个雅致的方案,使新花园成为各国王室成员趋之若鹜的地方。总之,在柯莱明的理想生活中,花园是无处不在的,不论是读书还是沐浴。
中世纪以来,瑞典人就对洗澡这件事儿有着宗教仪式般的礼敬。浴场子是沉淀情感、升华灵魂之地,“不管有钱没有钱的人脱了衣服是一样的平等自由与健康”(出自17世纪斯德哥尔摩最有名的治愈浴场开办者——库尔曼医生的著作)。所以一点也不奇怪,老牌贵族出身的柯莱明为什么把建公共花园式浴场看成是自己的终身理想了。
1901年柯莱明相中了一栋18世纪新艺术风格的楼房,买下花园和房舍用三年打造了北欧最大的公共浴场——斯德哥尔摩皇后街88号中央浴场(Drottninggatan , Harlemanska Malmgarden Och Centralbadet)。早在中世纪瑞典就有了公共浴场,斯德哥尔摩环绕海洋,城里人夏天在海里洗澡(据说,瑞典语bada既是“洗澡”也具“游泳”之意)。所以直至今日,中央浴场还保持着柯莱明当年将“游泳与洗澡合二为一”的理想样貌:这个极力主张城市要有高度鸟瞰视野的建筑师,所造的浴场第一层有两个游泳池,泳池长23米,分男女各一处游浴,还有一个大浴缸;另有多个桑拿间;最高一层楼上还有两间休闲网球室。据记载,1904年斯德哥尔摩市有28万常住居民,而中央浴场这一年就有38万人次洗澡的记录,也就是全城市民平均都来此洗浴过至少一次。
百多年后,这栋美丽的白楼仍安然端坐院落,掩映于一片融融绿意中。我们到来的季节正逢夏末,院中8月梨树到了9月末还结实累累,两株酸苹果树满挂着红果子。花园维持了柯莱明当年建筑的规模——入门水池中有座海神骑海豚的青铜雕像,中心三层小白楼,柔和的弧线造型仿若波浪,底下廊柱缀以花木精美浮雕,房顶浮雕则刻有两条美人鱼,长发披肩,鱼鳞片片。整座建筑,既具古典洛可可风,又让人联想起高迪的现代主义塑性设计。
院落入口左侧楼房,如今是专供外国作家落脚的旅馆,隔壁底楼有座幽静的咖啡馆,墙上挂满了各国作家的肖像,常有当地文化人出没;而瑞典文豪斯特林堡的旧居离此也仅几步之遥……这一切都令这座公共浴场所在的院落散发出浓浓的文学气息,而它却庭院深深深几许地藏身于斯德哥尔摩城中最繁华的步行购物街一隅,可谓闹中取静的理想场所。浴场室外还有柯莱明的头像一座,花园里保留着当年供人喝水的快乐亭。快乐亭是瑞典花园的特殊标记,窗花玻璃是新艺术时期的质材与造型。柯莱明认为,人们洗浴后应该返回大自然,到花园里的快乐亭小坐喝水,忘却世间俗尘忧烦。
想当年,柯莱明费尽心力和金钱,不只亲手打理浴场与花园,还担任浴场经理,管理俗务,试图用他个人的力量,在贵族享受洗浴的年代将花园浴场的梦想献给市民阶级,实现平等的理想。同样是1904这一年,俄国戏剧家契诃夫象征贵族阶层瓦解的剧作《樱桃园》发表,次年挪威脱离瑞典独立。
也许,《简·爱》里那句著名的台词在这里可以改成:“当我们终于脱光了衣服来到澡盆面前,我们的灵魂以及肉身都是平等的。”